你要找那棵将军槐?老人抬起头,混浊的双眼里竟透出一道精光,你大老远地来,就是要看一棵树?
我连连点头,大爷,那可不是一般的树。人家将军曾拴过马呢,还有,关于那棵树有好多传说,咱们县志上都写着。我没说出我的另一个目的,县里要开发旅游项目,我的任务,是在这一带山里,挖掘出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故事。
多少年都没人提它了。老人叹口气,眼神遂又暗淡。粗糙的右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下,你这不都看到了吗?我顺着老人划的圈子瞧去,满眼只是光秃秃一片。
可二十年前,这周围是大海一样的树林。人在里面好几天都走不到边儿。老人似乎沉浸到往事里,指指茅草屋的旁边,你说的那棵树,当时就在那儿。
我看到的是一堆乱石头。那树呢?我问。
你听我慢慢说,那绝对是一棵神树。自打那位将军用那棵树拴过马,他就没打过一次败仗!那棵树从那以后,也不一样了。大老远你打眼一瞅,就能认出它。所有人都会说,看啊,那棵神树!从那以后,没人在这一片山里迷过路,那棵树就是路标。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将军槐的威风。它本身就是一个将军呢!成千上万的树,都是它的兵。一棵棵,精神抖擞,有风吹过了,满坡的滚滚波涛,发出哗哗的流淌声。
可第一批瞅上这片树林的人来了。他们要把树换成钱。老人那时还年轻,是一个护林员。护林员当时对那帮人说了一句话:这可是棵神树!这句话救_r将军槐,使它免遭屠戮。可护林员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就是山上的树越来越少了。慢慢地,将军槐已经同它的那些兵们,远远地相望。它孤零零地站着。风儿一吹,嘶嘶作响。
过了几年,将军槐又面临一次严峻的考验。
一个像官儿一样的人,来到将军槐面前,仰着脸看它。看罢了,对树边茅屋里的护林员说,我要伐它!
第二天,耶人组织一帮小伙子来了。却远远站住,都不敢近前!树下卧了匹狼一般的狗。狗是护林员的伙伴。护林员一咳嗽,狗就立起来,张开大口狂叫,吓得人直往后退。护林员蹲着,不动声色瞅着别处。那当官的也不动声色,瞧那只狗。那人瞧了那只狗后不几天,狗死了,死的时候嘴里吐着白沫。护林员默不作声地把狗埋在将军槐边,然后从屋子里拿出一柄斧头,在磨石上磨,直到斧头发出青光。他执了斧头,立于将乍槐下。那些人起初对他还算敬畏,后来,几个小伙子一起上来,成功夺下了斧头、,他们把护林员绑在那棵槐树上,叫他仔仔细细地瞧着,满坡满坡的树是怎样变没了的。
他们倒没有砍倒将军槐。满坡的树都没了,将军槐依旧冷冷地站着。
将军槐是自己死的!老人说,我说过将军槐是棵神树。有一天,我突然就看到它哭了!它真的哭了!在它身上,突然从上到下裂开一道一指头宽的口子,渗出眼泪一样的东两来!老人泪水悄然滑下。
第二年春天,那棵树没有发芽。
老人静坐着,瞧着屋外愣神。我也叹口气:后来呢?
后来啊,村里:有人来,想砍倒它,没想到崩坏了两把斧头,就连根刨出了它。那人想用它来炖肉,就砍下它身上的一段树枝,塞进炉底。谁料到,一进炉膛,树枝就呼呼地烧起来,越来越旺,还噼里啪啦响,突然砰的一声,把那锅肉给炸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碰它。
走出那道山谷的时候,我的背后忽然响起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风儿又将满坡的树吹出了浪涛。我呼地一下扭回头,那些声音一下子消失!满眼又是秃秃的丘陵,满天的尘土。恍惚间,看到老人立在茅屋边的身影,再一眨眼,不见了,但鲜鲜亮亮出现在眼睛里的,却是那棵挺拔秀丽的将军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