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除狐山仙娘师徒,千杯酒丐,白乐天外,就只有孤零零立在远处的周雪梅,空气异常静谧。
千杯酒丐倏然对狐山仙娘道:“你们师徒也该走了吧,我尚有些事与这娃儿商量商量。”
狐山仙娘道:“什么事?是不是有关我容儿的事?”
这话问得千杯酒丐很不好答,他刚才所说的话,不过是凑趣之言,实无办法能使白乐天与柳芳容结合。
当下哈哈笑道:“天意人为,老化子尽所有之力就是了!”
柳芳容忧喜参半,千杯酒丐话声一落,即拉着她师父的手下山而去。
柳芳容一走,周雪梅即走了前来,向千杯酒丐福了一福,问道:“雪山一皓说:前辈遭了人家毒手,我们追问他,他又不肯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千杯酒丐忆起昨夜之事,内心尚有余悸,道:“我确已被翻天一掌震落深谷,幸遇贵人之救。”
白乐天剑眉一掀,道:“这老魔实在可恶,我杀五岳神君时,一定把他一起杀掉!”
他顿了顿又道:“那救前辈之人是谁?”
千杯酒丐道:“是你师父翠华谷主!”
白乐天乍闻此言,浑身倏然一震,心头鹿撞,急叫道:“家师也到了这里?”
“不错!要不遇上他老人家,老化子早已粉身碎骨了。”
“他老人家现往哪里去了?”
千杯酒丐道:“那老化子可不太清楚……‘百鬼经’密笈,很可能是他老人家夺去的。”
白乐天心头跳得更紧,道:“但愿是他老人家夺去!”
千杯酒丐忽又摇头道:“她们也到过这里,也许是她夺去,不过成份不多。”
白乐天急问道:“谁也到过这里?”
“你媳妇儿和她师父。”
白乐天闻言,俊面顿时绯红,以眼角睨了一眼周雪梅,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因周雪梅在旁,一时无法再问。
周雪梅见白乐天尴尬神态,不由暗自好笑,对千杯酒丐道:“华妹到过这里?现在哪里?”
“大概在附近,噢!你不是也被翻天一掌震落崖谷么?”
周雪梅点了点头,将遇救投师的经过情形说了一篇。
忽然传来低微如蚊,但很清晰的声音,道:“雪儿,你该回来练功了!”
周雪梅乍闻此声,离情别绪立袭心头,向白乐天靠近了两步,脉脉含情地看着他,樱唇动了几动,欲言又止。
半晌才道:“我师父要我回去了,你们现往哪里去?”
白乐天点头道:“登峰找五岳神君去,你去吧,代我谢谢你师父赐丹救命之恩。”
千杯酒丐见二人缱绻不休,长长地叹了一声,解下葫芦咕噜咕噜连喝了好几口酒,一声不响地慢慢踱开。
白乐天与千杯酒丐坐在一株古树下,吃了一些干粮后,即登峰找五岳神君,但至峰顶,除几具爬着苍蝇的尸体外,就只有百十只苍鹰在低飞盘旋,尖叫不绝,哪还有五岳神君的影子?
白乐天惊骇道:“他们走了!”
千杯酒丐略一沉吟,道:“必回桃源庄去了,咱们是否要往桃源庄走一次?”
“纵他逃至天边,我亦得取下他的首级,以祭先父母在天之灵。”
二人行动决定后,即齐自动手,把峰顶上的尸体,搬入石洞中,然后将一块大石塞了洞口,便下山向桃源庄进发。
二人离开山区,已是第二天卯时了,忽闻身后叫道:“前面是化子前辈么?”
二人回头一看,见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妇人,左手拉着华菲儿的右手,姗姗而来。
不要看她们步履姗姗,其实快捷异常,瞬间已到了两人身前。
华菲儿一见白乐天,喜得几乎忘了形,向千杯酒丐一福后,即冲至白乐天身前,拉着他的手,道:“这半年多来,我老是挂念着你,有否杀掉五岳神君?”
她这一忘形亲热,弄得白乐天脸红耳赤,尴尬万分。见她这半年多来,已长高不少,却仍未脱孩子稚气。
白乐天难为情地笑道:“还没有,我现在正要找他去。”
说毕,转向中年妇人拱手为礼。
华菲儿忽然似有所悟,秀脸通红,道:“乐天哥哥,这位是我新拜的师父。”
白乐天又向中年妇人行了一礼,本欲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中年妇人自到此后,便不转眼地紧盯着白乐天,见她虽年近四十,淡妆素抹,却仍暗含秀丽,而更有一种高雅超俗,雍容尊贵的气质。
她似乎也想说几句话,但终于没有说出口来,渐渐地眼眶中含着泪光,不禁地暗叹了一声。
对华菲儿道:“菲儿!我们走吧。”
又转对千杯酒丐道:“拜托前辈之事,仍请前辈守密,以后定好好请你老人家喝酒。”
说毕,上前拉着华菲儿的手,欲先前行。
千杯酒丐叹道:“罗姑娘,你这又何必呢?既已见面,就认了吧,再说,那时他只不过刚满周岁的人,懂得什么呢?”
中年妇人倏然落下两串泪珠,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内心似乎痛苦至极矛盾之极,怔了半晌,终于咬牙道:“不了,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再见!”
话毕,拉着华菲儿的手,飘然前走。
华菲儿不知她师父与千杯酒丐所谈的是什么,回头看了白乐天一眼,热泪顿时下滚,伤感地道:“乐天哥哥,再见!”
白乐天自见这妇人时,内心就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觉得这妇人异常面善,而含有一种强烈的吸性,使人见之有种特别的温暖与安全之感。
他怔怔地听着千杯酒丐与中年妇人的谈话,脑海茫茫然,不知置身何处,直至华菲儿向他道别后,才惊醒过来,忙叫道:“前辈请留步!”
说时,欲向前追去,却被千杯酒丐拉住,道:“由她们去吧!”
中年妇人听了白乐天叫声,不但未停步回首,反而走得更快。
白乐天迷茫的望着千杯酒丐,欲言又无从所言。
千杯酒丐长长地叹了一声,暗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母子相会而不相认,唉,真是前世之孽。”
他感慨了半晌,才对痴立身前的白乐天道:“走!我们到桃源庄去!”
半日之后,二人已到了湘北太平镇,这里,白乐天曾经住过半年之久,地理甚熟,尤其到桃源庄的去路,更是闭目可行。
二人在丰年客栈住下,叫伙计拿来酒菜,一方面吃喝,一方面商议报仇的计划。
蓦闻,临房门响,似乎有四五人进入房中,其中一个声音异常苍老,而又异常冷漠的人道:“白乐天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何以如此小题大作?”
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者答道:“听周望之说:那姓白的小子武功已臻化境,长白三鼎都不是他的对手,尤其‘梵音宝剑’威力奇大,十四位九门派的高手,只在他剑下走了二招,就死了十二人,说来实令人不敢相信。”
那冷漠声音者又道:“周望之往蛇山请蛇老怪,什么时候方可回来?”
“一二天内便可回来,现庄中有翻天一掌和摘星手在等待你老人家尊驾莅临!”
“你们黑林三绝武功不弱,对付千杯酒丐足足有余,那小子由我老人家打发就是。”
这话落后,有三个人同时答了一声“是”,房中便寂然无声。
白乐天与千杯酒丐乍听到临房之谈话时,都不由紧张起来,尤其是千杯酒丐更是脸色大变。他本是一个极为达观,而视酒如命的人,此时,竟惊骇得连酒都不想喝了。
千杯酒丐小心翼翼地推开窗门,探首向外观了一下天色,见弯月斜照,星光弄眼,已是初更时刻了。
他向白乐天一招手,即轻悄悄地穿窗外出,并展夜行身法,向东狂奔。
白乐天见其举动,大感纳罕,暗忖:“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豪侠,今只不过听人说了几句狂言,竟吓得如此慌张,那几人究系何等人物?”
他心忖间,也随后穿出窗外,紧跟在千杯酒丐身后。
千杯酒丐一口气奔了二里之遥,方慢下步程,与白乐天走至一株矮树下后,始松了一口气。
白乐天奇怪地问道:“那几个是什么人?前辈何以这等小心?”
千杯酒丐脸色庄重,似乎神不守舍似的喃喃说道:“五岳神君居然能把这老魔请来,这事看来很不好办!”
白乐天心灵一颤,急道:“那老魔究竟是什么人?”
千杯酒丐被白乐天这一问,似梦初醒,油污老脸不由一红,淡然一笑道:“那是三十年前,黑白二道闻之丧胆的老魔头,酷寒毒魔,和黑林三绝,三个绿林大盗。”
白乐天江湖阅历甚浅,未听过酷寒毒魔之名,虽听千杯酒丐说得厉害,内心却并不以为然,当下说道:“他既是来为五岳神君助拳,我们干脆在他们未到达桃源庄时,先给他们吃一点苦头,让他们中途而返,以减少桃源庄的实力。”
千杯酒丐仰首沉思了一会,道:“你这话不无道理,不过,若要打,不如乘他们尚未到达桃源庄,而五岳神君又已往蛇山请蛇老怪未返之际,赶去桃源庄先把翻天一掌和摘星手杀掉,比狙击酷寒毒魔等为佳。”
“对!这办法很好,我们先把桃源捣个七零八落再说。”
二人心意一决,即向桃源庄进发。
三更一过,二人已到了桃源庄外,伏于树荫暗处。
白乐天道:“这里有很多庄丁都认识我,我去叫他们通知翻天一掌,就说酷寒毒魔到了,请他们庄主出来迎接,俟他一出庄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置其于死,纵其庄内有使人莫测的机关,也无从使用了。”
千杯酒丐点头道:“你这辨法很不错,不过,你说很多庄丁认识你,他们怎肯代你通报呢?”
白乐天笑道:“我以前来时,都是扮成紫云庄的庄汉,他们都认为我是五岳神君的手下人。”
千杯酒丐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道:“看你傻里傻气,不想还有这套鬼玩儿,好!就这么办,我先到屋脊上去。”
声落人起,黑影一晃,人已消失于苍茫夜色之中。
白乐天慢慢站了起来,略整理了一下装束,便大摇大摆地向庄门走去。
庄门前,有四个全付武装的庄汉,在来往踱步,一见白乐天走来,立即喝道:“哪路子英雄,请止步。”
白乐天忙向四人拱手道:“四位大哥,别来无恙,小弟罗宏是紫云庄来的,四位大哥就忘了么?”
其中一位大汉忙拱手哈哈笑道:“啊!原来是罗老弟,怎么,又是来找令庄主么?”
白乐天做贼心虚,情绪异常紧张,赶忙吸气镇压,以恐被人识破,笑道:“本来是找敝庄庄主来的,适于前面四里处,遇到贵庄庄主翻天一掌的号召请的酷寒毒魔老前辈,他老人家命小弟先来贵庄通知一声,烦请兄台向贪庄庄主代为禀告。”
四人一闻白乐天之言,都顿时紧张起来,那个招呼白乐天的大汉立刻答道:“冷老前辈,麻烦你呀罗兄,我这就去禀告庄主。”
话毕,急急向里奔去。
那大汉入庄后,白乐天倏然鼻哼一声,双手一扬,微风乍起,三个雄赳赳的大汉,登时一声不响的倒下。
他不敢怠慢,即将三个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大汉,搬到墙脚暗处,自己却进入庄门,纵上一株古柏之上,静待翻天一掌等之出迎。
不到一会,果见翻天一掌率着摘星手,四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后面尚跟着二十余名庄丁,匆匆自回廊走来,直出大门之外。
他率领走出庄门之后,双目环扫了一下,喝道:“守卫何在?”
喝声洪亮,直冲云霄。
半晌,仍无人答应。
翻天一掌乃是个江湖老手,知道事有蹊跷,当下又喝道:“哪位高人驾临,这等藏头露尾,是何意思?”
摘星手道:“是否酷寒毒魔冷老哥开我玩笑?”
翻天一掌闻言,甚觉有理,内心正在犹疑不决时。
陡地,门外十余丈处,黑影一晃,“飕”的一声,落在翻天一掌等前面五步处,向翻天一掌拱手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有劳老哥久候!”
翻天一掌乍见来人,疑心顿消,当下拱手哈哈笑道:“好罢!好说!借重贵昆仲之处尚在后头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司徒兄是否与冷振宇老哥同道莅庄?”
原来这人,就是在客栈中与酷寒毒魔冷振宇谈话的黑林三绝,老三绝情手司徒雷。
绝情手司徒雷道:“正是,冷振宇前辈嘱小弟先来通知兄台一声。”
翻天一掌急道:“冷老哥何时可到?敝庄三个守卫不是兄台开玩笑?”
绝情手司徒雷不解地道:“冷前辈约在一盏时即可到达……小弟开过什么玩笑?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翻天一掌闻言,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三个守卫无故失踪,附近可能藏有敌人,喜的是:酷寒毒魔眨眼即到,即使敌人在此,也无所惧畏。
他向四周环扫了一眼,道:“本庄三个守卫无故失踪,噢!可能是那姓白的小子假冒紫云庄丁而来,司徒兄:今晚可否遇到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
司徒雷乍闻此言,不由大感惊异,猜不出翻天一掌此话是何意思,一时未能答复。
且说躲在古柏上的白乐天,早欲现身替周雪梅和千杯酒丐报仇,不料,司徒雷突然来到,使他迟疑不敢贸然出手。
他想:翻天一掌臂伤已愈,武功经已恢复,还有这四个不明来历的老者,看上去,亦是一等高手,再加上这个绿林大盗,我与千杯酒丐前辈二人主力是否能胜他们?
但他转念一想:如此时不出手,待酷寒毒魔到达,及五岳神君请助手回来,不是更无致胜把握么?
他想至此,一横心,就当司徒雷刚要回答之际,即飘身泻落门外,站在翻天一掌等一丈五六之处,淡然笑道:“你们不必猜疑,贵庄守卫失踪,及假冒紫云庄丁之事,都是在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