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筷子,起身离去。
萧岑熙拦住要追出去的杨掌庄,朝贺兰成宁长恩二人颔首,算是告辞。
萧拓萧燚二人跟在萧岑熙身后,待三人陆续离去,贺兰成眼角眉梢的笑意已消失无踪,嘴唇抿紧,眸色深沉。
庭院。
“站住。”萧岑熙朝前方鹅黄的身影道。
宁清韫回首,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用眼睛问他有何贵干。
萧岑熙沉声,“你方才说那句话什么意思?”
他严肃,薄怒,像在质问。
宁清韫蹙了蹙眉,“哪句?”
“……”萧岑熙顿然失语。
空气静了几秒,站在廊前的萧拓扶着柱子直接乐出了声。谁承想有朝一日,他也能见到萧岑熙露出这般神情——无奈,气绝!
这小丫头是真本事,话说了便说了,还不承认,还问“哪句”,故意的吧?那种话,萧岑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许是萧拓实在笑得太猖狂,招得萧岑熙一记要杀人的眼光扫过来,萧燚双手抱臂,自知劝不动,只时不时看他两眼叹口气。至于宁清韫,根本不知道这傻子在乐些什么!
从萧拓那里收回眼,却直直对上萧岑熙冷怒的目光。
“说。”他命令道。
咄咄逼人,他是在审犯人吗?
他现在的神色,跟他在亭子里告诉她他要走时完全不一样,跟他在马车里威胁她时也不一样,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宁清韫向来最讨厌被人要求,更何况她也没做错什么,他强势,她又怎会屈就。
眸中的疑惑瞬间被怒色取代,“你想让我说什么你便问清楚,莫名其妙的,你叫我怎么回你?”
萧岑熙当然不可能“说清楚”。
“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他几乎耗尽耐心在重复这一遍。
宁清韫自然还是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哪句话?我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天知道你问的哪句!”
她嚷完,他近乎隐忍地叹了口气。
似要开口,萧拓突然带着笑腔朝他俩喊了一声,“你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吗”字尚未脱口,便被萧燚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晚了,宁清韫早就听见了。
原来是这句……
就这一句话,也值得叫他磨叽半响开不了口?
“这句?”她似笑非笑问道。
他剑眉微蹙,她当他默认。
宁清韫并不明白这句话为何令他这样较真,难道她说错什么了吗?
她轻笑,“这句,除了字面上的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叫人误会的话,她竟说没什么意思?好事不出门,谣言传千里,此话一旦传开,她难道不知是何后果?
宁清韫见他眼里的危险一闪而过,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给拽了回来,“说清楚再走。”
宁清韫抽走手臂,“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信我,那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不是我以为的意思。”萧岑熙沉声道。
“你以为什么意思?”宁清韫也耐心耗尽,“你姓萧,我娘也姓萧,我在露华宫那么多人面前说你是我的朋友,难道你还不算是我们这边的人?你可别告诉我你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不是开玩笑,你还真打算把我‘献祭’给贺兰氏不成?”
她面上无半点谎意,原来,只因一个姓氏,因他当着众人的面为她圆了个谎,她就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没错,那句“谁的人”,不是“我的人”,只是“自己人”的意思,是分朋树党的拉拢,是各自站队的宣告,无关感情,更无私情,竟是如此而已。
见他无所反应,宁清韫以为他并不否认她后半句话,于是道,“你可想好了,贺兰氏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当心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她转身时带着些许失望,或是不解,不明白他怎会愿意与贺兰成为伍。
她就这样入不了他的眼吗,甚至连贺兰成都比不上?
朝前走了几步,她忽然想到什么,怎么来的便怎么走了回去,“还你。”
萧岑熙手中徒然多了一份重量。
是令牌。
未等他开口,她已快步走至马庄大门前。
他将令牌握在手里,跟了上去。
“阿丹呢?”宁清韫在马庄外未寻到栗红的赤兔马,便询问起在此把守的小厮。
小厮原本正要开口,忽然朝着宁清韫身后弓了弓身子。
“我让人把阿丹和步景带走了。”
一道沉稳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目光一触及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立即换上一副警觉的表情,“带哪去了?”
她浑身的疏远设防,让他着实无奈。
是啊,她方才已经自作主张将他划到了贺兰氏一派,此刻还怎会信任他,反而更担心他会对阿丹做些什么吧。
“这御马庄什么时候改姓萧了?我的马说带走就能带走,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话像是对这小厮撒气,实则内涵的是他,根本不给他半分解释的余地。
小厮低着头不敢答话。
把两匹马带回宫里是萧太子的意思,萧岑熙是宁清韫带来的客人,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浅,他们自然以为萧岑熙的意思便是宁清韫的意思。可如今看来......
若是被扣上个不尊公主的罪名,怕是......
小厮正要屈膝,萧岑熙却制止,“你放心,阿丹没事,那御马师是宫里派来的,只是例行为阿丹和步景检查身体。”
见她仍有怀疑,他又道,“更何况,阿丹明日还要跟着你赶路,养精蓄锐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宁清韫看向小厮,似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小厮忙不迭地点了头,宁清韫才姑且信了,“最好是这样。”
若阿丹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不管他是什么太子!
那挂着宝蓝穗子的马车已停在二人身旁。
萧岑熙先一步上了车,宁清韫却待在原地不动。
“走啊丫头,你还愣在这做什么呢?”马车里探出萧拓头那张嬉皮笑脸。
宁清韫顿了顿,看着萧岑熙投之而来淡然的目光,她忽然生出逆反心理,“不必了,你们走吧。”
“你不与我们一起?”萧拓问。
“不了。”
萧拓迟疑片刻,看了眼萧岑熙,又道,“那你怎么走?”
宁清韫不知他怎会如此啰嗦,“这马场里那么多马,我随意骑一匹回去便是了。”
“顺风车在此,何必如此麻烦?再说了,阿霁他......”萧拓突然被人踢了一脚,扭头便碰上萧岑熙冷箭一样的眼神,连忙改口,“我们!我们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宫不安全......”
萧拓坐回马车里,捂住一阵发痛的小腿,朝萧岑熙挤眉弄眼。萧岑熙眯了眯眸子,仿佛警告萧拓,再胡说一句,他就把他踢下车去。
宁清韫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又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子,有什么不安全的。
车夫正要扶她上车,宁清韫摇头拒绝。
“一起走吧,”萧岑熙道,“你既敢喝他递过来的酒,和我一起乘趟车,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她已将他与贺兰成混为一谈,他便顺势借贺兰成给她施压。
同是豺狼虎豹,怎么贺兰成给她的酒她便敢喝,他的车她便不敢坐了呢?
宁清韫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午宴上,贺兰成确实给她递了一杯桃花酒,这竟也能被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