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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漠谣苍歌

初春的夜风夹杂寒意,扑弄着院里含苞欲放的海棠。

炉上温着酒,手边的杯盏却不曾动过。男人坐在亭里,神情黯然。

胭脂水香,轻声慢乐,层层叠叠的纱幔掩映柔光丽影,便让人以为入了温柔乡。身后那扇朱门合上之时,所有的笙箫均被隔离在外。

画轴被人推回至他面前,卷起了半页。

“公子这人怕是不好找……”

“有多难?”

“无异于大海捞针。”

光亮散尽,周围仍是无尽黑暗。男人重重阖上眼,耳边的声音却依旧不止——

“凭公子的能力,既已遍寻西部,自然应该心里有数……”

“两年时间,一个人会改变,会消失……”

“公子当做好最坏的打算……”

“世间万物的生长盘枝错节,仅凭如今的线索……”

“恕绯缈庭无能为力。”

……

玄延十三年,异族进犯東宁边境,挑起西褚与東宁两国争端。萧岑熙受皇命领兵前往绥绒支援,已备不时之需。

深秋已末,凛冬将至。异族在外虎视眈眈,城内两国百姓却争纷不断。

北萧一行骑兵抵达绥绒城外的那日,天色十分阴沉。旷野苍凉,风沙卷地。

行近城门,队伍滞行。前方,两军将守正在核实着军符令。兵马入城,交涉文书查验物品等事项都是不可免除的,且事务繁琐,一来二去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军队本就车马劳顿,士兵们都趁着此刻调整休息。

萧岑熙策马走在队伍最后,停下马,他抬眼望向那有些烟尘茫茫的远处,却不知这不经意的一眼,便是他如今寻而不见的祸源。

空旷之处,一位两鬓斑白的老翁正被几个西部模样的男子策马围住。男子手持长鞭,凶神厉色。老翁双手护住身后的一车黑炭,抵死不从。

面临烽烟的城市,弱肉强食的局面不断上演,已然毫无秩序可言。

僵持了片刻,男子似乎是耐心耗尽,高举鞭子就要朝老翁抽去。只是他动作才到一半,右手就不知什么东西击中,鞭子瞬间脱手。男子吃痛,身体一歪险些摔下了马。

朝那暗器飞来的方向看去,不曾想丹彤入眼,竟令人仿佛跌进了幻境。

驾马而来的是一个女子,西部打扮。于满目的苍茫之中,赤霞色的衣裙显得格外的耀目,从头顶袭下的长纱遮住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眉眼精致动人。她的身形实在单薄,在那几个男子眼前,目光却清冷从容,毫无怯意。

西部男子向来体壮,面前几人的身形是她的两倍不止。她孤身一人,却只因方才的那一颗石子,便让几个壮汉已心生戒备而不敢轻视。

为首的男人正与她说着什么,只见她下颔微仰,毫不掩饰讥诮笑意。几番摩擦过后,男子突然发怒,挥手便是一鞭子直直冲她甩去!

细长的鞭尾蓄满了冲力,直指女子鼻尖。这一鞭若打下去,任谁都得皮开肉绽!眨眼之间,那鞭子却已被她侧手紧攥,左右对峙,鞭身在空中绷成一条直线!

紧盯着对面的男子,她攥着鞭子的手在暗自发力。男子狠狠蹙起眉心,似乎不能理解为何一个小姑娘身上竟有这么大的力气!片刻,她竟猛地松手,那鞭子便以极大的力道朝男子回弹而去!男子失策,被反噬的力道击飞下马,重摔到几尺以外,胸口处一道利落的裂痕触目惊心!

一切尽收眼底,萧岑熙勾起唇角轻笑,这姑娘真不简单。

仅靠蛮力,她自知无法取胜,于是故意在鞭子上施加内力,假意抢夺,实则是为了挑起对手的好胜心。眼前的男人怎可能甘心输给一个女子,不自觉便会增大手上的力气。如此一来正合她意,到最后她只要一松手,赢得便不费吹灰之力。

她冷冷看向其他几人,片刻,又有一男子不服输地向她出了手。这次,她干脆直接抢过男子的长鞭,手起鞭落时,上一秒还在马背上的人此刻已趴在地面。

至此,再无人胆敢上前应战。

她似乎对着那些人又说了什么,闻者大惊失色,不一会儿便全然没了踪影。

萧岑熙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她虽一身西部装扮,其握鞭挥鞭的手法却不像是西部之人。西部人最擅长利用长鞭的尾部发力,而她却偏爱于调动整只鞭子的力量击败敌人。她极其善于应对鞭尾的力道,一眼便能抓到长鞭的弱处,否则那刀刃一般的鞭尾,怎能随随便便信手去捉?

后来,她递给了老翁什么,他并未注意。待他回神过来,她已回身上马。

边境的风起时总夹含着沙砾,吹得一头青丝浮起。脸上那抹赤霞飘然又落下,不过瞬间光景,他微眯着眼,却清楚地看到了她绝美的侧脸和丹唇。

恍然间,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待萧燚唤他时他才发现,他与前方的队伍早已隔了一段距离。

而她却已毫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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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只知西部盛产玉石,却很少有人知道,西部产出的颜料亦是上品。

桌上纸笔墨碟遍布,点上最后一处的丹霞色,他搁下笔,萧燚正好推门而入。

“如何?”他头也不抬问道。

萧燚走近,正要回话,一抬眼便瞧见了桌上那副墨迹未干的画作,愣住了。画上女子眉目清丽,眸中含语,一抹绯色半掩面容,无尽的秋暮为她作景,不正是他被派去搜遍全城也要找到的人?

打小跟在萧岑熙身边,他从来没见过萧岑熙对任何一个女子近过身,更别说亲手为谁画像。画中的地点,便是绥绒城门之外,他今日出神而看向的地方。

原来,当时目不转睛的便是画上这个女子。难怪刚进城就令他满城去寻。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寻到。”萧燚垂首道。

他抬眼,“整座城可都寻遍了?”

“是,四处都打听过了,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萧燚虽不谙情事,但多少能察觉这画中女子于萧岑熙而言意义非凡。在此之前,他萧燚寻人追踪可从未失手过。绥绒城就这么大,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能藏到何处去?且不说萧岑熙是否责怪,就是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无用。

“属下无能……”萧燚沉声道,将头压得更低了。

萧岑熙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说,“起来。我身边从不留无能之人,你若无能,如今便不会在这里。这话今后别再说了……”

画上墨已干透,注视良久后,他卷上画轴,复又铺开纸笔,写了一封信,随后装封合蜡,递到萧燚手里。

“连夜出城,务必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姜梵手中。”

姜梵,西褚国远近闻名的大商人,萧岑熙的故交。此人经常游走于各大商路,商户人脉遍布大陆各地。西褚国仅凭他一人之力便足以赚得盆满钵满,因此他虽不是朝臣,却深得西褚王之心。在西褚国若论起权力,姜梵可不比宰相低。

信连夜送至。

第二日,萧姜两人于绥绒城中见面。

他将事情请求告知姜梵,姜梵已然应下,到如今两年来,一直为他留意着此事,却迟迟没有结果。

而他自己则想尽了所有可能性,两年间亦寻遍北萧,未曾发现有关她的丝毫踪迹。

而今,他终于来到東宁,这个他尚未寻过她的国度。

绯缈庭庭主,传言自西部而来,对西褚一带的事务了如指掌,知晓世间百态,尤其善于品鉴天下女子之美。其人曾自绘一本女子图鉴,包攘整个大陆的绝色倾城。至于他要找的人,绯缈庭竟然也束手无策,甚至,劝他宽心……

宽心?简直妄谈。两年过去,他付出了多少精力。要么找到人,要么等到最后一丝希望亦消磨殆尽,否则要他拿什么宽心!

既然已经遗失了两年,他不在乎再赔上更多的时间。

这份执念,从他答应父皇启程绥绒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许多时候,他在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忆着那日的场景,回忆着那种恍然如梦,似真似幻的感觉。这些年,他拆开了无数封遥远的来信,每一次都期待,每一次都挫败。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想,若那日所见真的只是一场梦,为何在那夜以后,她便不再入他梦中?

渐渐地,因为害怕失落,而不再愿意闭上眼,就像现在这样。

面前的酒已经冷透,炉子里的火亦渐渐变暗。

黑夜寂静无声,他端起冷酒一饮而尽。

屋门突然打开,发出轻微声响。一人端着烛火,正向亭台处缓慢走来。

“殿下,当心着凉。”

是萧燚。

萧岑熙抬眸看他一眼,“坐。”

萧燚将手中的披风递到萧岑熙手里,屁股坐稳时,面前的杯子里已盛满了温酒。

“殿下可是又失眠了?”

倒酒的人不答反问,轻笑道,“你怎么总听太医胡说……”

萧燚一时语塞,一个大活人整宿整宿地睁着眼,不是失眠是什么?

一年前便已是如此了,原本他失眠这件事只有萧燚知道,在明宫里,他也一直不让萧燚告诉旁人,直至后来一个小宫人无意间发觉之后便禀报到皇后那里,皇后怒其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论他愿不愿意,硬是拨去太医给他瞧。又是安神药又是安神香的,他也不爱搭理。

“冯太医开的安神药在匣子里,我这就去拿……”萧燚道。

“不必,”萧岑熙制止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操心?我不是跟你说了,不是失眠,只不过是不想闭眼……”

不想闭眼。

萧燚记起从前夜里他展信、烧信,复又写信封信,令他即刻寄出的样子,明明眼里都是疲惫,却早已丢失了睡意。

原来心里记挂一个人,并非只有辗转难眠。

若不闭眼,就不会做梦。不做梦,就不会想她。就不会一直想做有她的梦了……

他施手展开一直靠在身旁的那幅画卷。卷轴一滚,那抹丹霞便逐渐显现,再往上是她的唇,和眉眼。

眼神触碰到她双眸时,不知怎么,耳边忽又响起绯缈庭庭主的那番话语。

“两年时间,一个人会改变,会消失……”他低语,浑身的光芒都像已被黑夜夺取,显得那么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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