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走吧!”红鼻子丝毫不觉得尴尬,一甩身便是离去了。
秋无依也是为之愕然,快步跟上。
“那位前辈似乎了不得。”
两人骑着骆驼缓缓前行,秋无依试探性地开口道。
“何止是了不得,那可是不得了,看到那把断刀了吗?知道它怎么断的吗?砍头砍太多了,崩断的!”
“这……”红鼻子的话实在是让人太过匪夷所思,秋无依一时无言以对。
“什么这的那的,我改变主意了。”
“嗯?前辈是何意?”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呢,还有一档子买卖,人贩,对于不肯认我当干爹的,我一般会把他卖给别人。而你,我原本已经想好了买家,我准备把你卖给战鼓城的大王,那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这辈子也就一个爱好了,杀人!不过有可汗王管着,他就节制,一个月杀一个人,不杀睡不着觉,这个月快到时间了,把你卖过去他一定很高兴。”红鼻子笑眯眯地看着秋无依。
这时秋无依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老头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他右手握住剑柄,只要他愿意,红鼻子马上命丧黄泉。
“你要杀我?”红鼻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黄河剑骤然出鞘,剑刃紧贴着红鼻子的肌肤,这是他的答案。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一个让人琢磨的人,之前我欺骗,你给你机会你不杀我,如今我坦诚以待你却要杀我?”红鼻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不曾杀人,我杀你是因为你将害死更多人。”
“中原朝廷挑起大漠内战,生灵涂炭,死伤的可止一两个?你为何不去杀了你们中原皇帝?”
秋无依默然,这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
“年轻人,收起你的剑吧,正如老黑说的一样,也许曾经你也有过剑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动摇了,你根本搞不清你想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需要去把他弄明白才能真正的强大。我们相处也有些时日了,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不错的人,你一定也有着手足兄弟,这是极好的,江湖人很少会有朋友。那么,现在我再问一问你,你还要杀我吗?只是因为我将即将死去的人送给将军任其杀戮?年轻人,这是最为公平的做法,我会把钱给他亲朋,他们会活下来,而他,本就要死了。我从不强迫别人,只会给他们选择,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干儿子的原因了?江湖中讲情义的人不多,可是自愿的就另当别论了。”红鼻子一番话说完,骆驼也跟着叫了两声,似乎表示认同。
秋无依无法回答,红鼻子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他的心上,让他痛苦万分。
七年前,他们四兄弟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路见不平,从未去想过这些,如今想来过往种种究竟是对是错。
惩治贪官污吏,自会有下一个贪官污吏;劫富济贫,钱财最终还是回到富人手中;惩恶扬善,世上总是恶人多一些,善终是要变成恶。
“好了,我现在不想把你送到战鼓城了,我给你一个选择,回中原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或者直面自我找到心底的答案。”
“答案?”
“对,到底是应该站在民这边,还是国那边。”
“我该如何去做?”
“据我所知,齐木达尔王在王都已经被中原杀手杀害了,中原朝廷也写下了讨贼檄文站在了阿察和木部落,两方再无回旋的余地,不死不休。我相信,你现在赶往王都一定会有收获。”
“可是我不认识路。”
红鼻子一时语塞,不过也算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他拿出一张兽皮地图,和一副罗盘交给秋无依,并指给他看现在所在之处。
“若你连夜赶路,两日便可抵达王都,那时你必可以看到何为大军压境,何为千军万马,何为草木皆兵。”
红鼻子为秋无依准备了一些储水和干粮,当真像个送别的老父亲一般。
秋无依心中感激,“多谢前辈指点!”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红鼻子喊住,他转身却看见红鼻子又做出曾经做过的那一手,高声问道:“可愿意认我为义父?”
“前辈好意,在下心领,属实无这喜好,后会无期。”秋无依再向红鼻子拜别。
红鼻子望着离去的背影,流露出会心的笑容,低声道:“像,像,像,像极了我当年,可惜这样貌还差我几分。”
沙海当真如汪洋大海,脚下黄沙比之别处更加松散,一脚踏下,黄沙便涌入了鞋中,流沙就像深海中的漩涡一般。
贾天下一行人已是走了一日功夫,他们未曾想到这沙海不仅是危险,而且更费体力,蓝云苓以及王女早就手脚瘫软,安涛背着王女,贾天下自然受累背着蓝云苓。
“天色不早了,我们暂且休息一日吧,夜间行路也着实危险,这一日都未曾见过那傻子想来是不会遇见了,他神志不清也许就陷入哪个流沙里了。”
书无用看了看天色,提议道。
“瞧着丫头,竟然还睡着了。不过说实话,这丫头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可人多了。”贾天下缓缓放下背上的蓝云苓,生怕惊扰可她。
正说着,他们发现王女竟然也是睡着了,看来这一路也着实太过劳累了。
夜间寒风吹过,蓝云苓紧了紧衣服,可惜终究太过于单薄,贾天下便将衣服脱了下来。
抬头仰望星空,璀璨夺目,汇聚成星河浩瀚。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再次踏上行程,王女毕竟是千金之躯,少有奔波之苦,脚上已是起了水泡,安涛也不二话,直接将王女背起。
众人将一切看在眼底,情意深重自不必说。
“哟”蓝云苓刚想酸两句,却是一脚踏在了流沙之中,贾天下瞬间出手,一把将她拉起。
“小心点,不要老是让我这个病人救你。”
“呸!谁要你救!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
“是是是,三脚猫的功夫。”
“二哥的真功夫怕是你还没瞧见过,仅次于大哥,我算是心服口服。”安涛回身辩驳道。
“那看来你们大哥武功也不怎么样!”蓝云苓自然是不肯服输,立刻还嘴道。
安涛还欲还口,书无用便制止了他,“好了,四弟。”
安涛悻悻不再开口。
“你相信有人能一剑截断黄河壶口瀑布吗?”贾天下笑问道。
“一百个不相信。”蓝云苓只当是在讲笑话。
“大哥就可以,一剑斩断壶口瀑布。”
贾天下眼睛微眯,似乎在回忆,其他两人也是露出笑容,那并不是嘲笑,而是骄傲。
蓝云苓呆住了,她知道贾天下并不是在说谎,可是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情,“他还是不是人!”
“他还算是个人,哈哈。”书无用答道。
这是察察和达尔以及耶野齐华都在思考的问题。
“真的吗?”王女也是充满惊奇地问安涛。
安涛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一战他们三人都在。
“那本姑娘可得好好见见他,看看他是人是鬼。”
晌午时分,他们已经隐约看到了王都,这里是王都的后背,虽有天险流沙阻隔,到同样有兵士把守。
烈日炎炎,他们就像火炉上蚂蚁一样难受,连空气都显得有几分黏稠。
“暂做歇息,再行上路吧。”
安涛将王女放了下来,将水囊递给她。
刹那间,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听一阵破风之声传来,一枝箭穿透了王女的身体。
王女尚不自觉,低头一看却是发现竟然有一支箭穿透了她的身体,箭镞上滴着鲜血,脸上的纱巾随风飘去,露出她那天然琢磨的惨白色面容,她有点害怕,不过却又想佯装勇敢,一时之间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只能双眼含泪挤出一个笑容。
“啊……啊……啊啊……”安涛跪在王女面前,手忙脚乱,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王女伸出纤细的手指自安涛的眉间缓缓滑落,过鼻梁,经唇角,直到下颌,最终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释怀的笑容。
“爹爹……已经走……了,我唯一的……牵挂……只有你了。”
王女将脑袋朝着安涛靠去,额头紧贴在安涛的额头上,嘴唇微张,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我走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是彻底击溃了安涛,他搂着王女的肩膀,口中含糊地叫着,眼泪如泉水一般流淌而出。
那是撕心裂肺的声音,那是痛不欲生的声音,那是闻之流泪的声音。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死亡是这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天空聚起了几朵云,带着些许的阴霾,中箭之后立刻前去追赶凶手的贾天下也是赶了回来,朝着书无用摇了摇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的让人怀疑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可惜那染红黄沙的血迹在告诉他们这并不是做梦。
有一种悲伤,它可以让你把眼泪流尽,让你把喉咙哭哑,让你在刹那间想要抛下一切,最后它要你永远记在心头。
自晌午到日暮,安涛的眼泪干了,喉咙哑了,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人不可能永远沉浸在痛苦之中,还有事情要做。
他柔声道:“你忍着些,我来帮你拔掉这只箭。”
右手伸出两指架在箭镞前,用力一折箭镞落地,再轻轻握住箭尾,瞬间将箭身拔出。
安涛抱起王女,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说,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贾天下五人立在身后,他们心情亦是无比沉重,耶野齐华本想上山安慰,却被书无用制止了。
谁也没有权利阻止一个失去挚爱的人。
他一步步地朝着王都走去,他觉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曝尸荒野。
“他要干什么?”蓝云苓开口问道。
“不知道,不过老四要去哪里,我们就会跟到哪里。”贾天下已是做了决定,同时也是劝解道,“此事与你们无关,出了沙海之后,你们便各自离去吧,此地不是个太平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