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午饭,贾天下一行人便又启程,耽误了两日功夫,他们全不知大漠局势已是有了不一样的转变。
可汗王王都,此刻全城戒严,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入。
可汗王诏百族之长商讨此次内乱之根源,齐木达尔王已查明根源乃中原朝廷在背后推波助澜,其目的也是昭然若揭,想要阻止塞北一统。
齐木达尔王兵临城下,为免再继续屠戮同族,愿结城下之盟,可汗王为附属之部落,塞北尊齐木达尔部落为共主,则内乱可止。
可汗王自然不允,百年基业他怎肯拱手与人,只是齐木达尔已大义相逼,可汗王进退两难。
不料此时变故再生,竟有中原刺客当夜行刺齐木达尔王,齐木达尔王命丧黄泉,群情激奋。
赫艮托乌此刻挥军北上,剑指王都,告令诸部。
阿察和木部落与中原朝廷狼狈为奸,谋害同族,举兵伐之!
节度使亦是发天子令,可汗王乃是塞北正统,中原朝廷将出兵平叛。
这一切都将塞北的局势推向了不可挽回的局面,再顾不上什么阴谋诡计,这一场战争注定要鱼死网破。
可汗王调兵遣将,拒守王都。
贾天下一行人此刻已过黄狮口,距离奴柯拉部落不足五里,远远便可看到那兀自独立的兹都山,它似天神下凡身披玄甲,立在那里。
“前方就是兹都山了,大家万要小心,奴柯拉部落少于外族联系,所以关于他们的消息也是极少的。”察察和达尔再次交待道。
这几日蓝云苓难得地安静了一些,偶尔与王女说说悄悄话,众人耳根也清净了许多。
贾天下与安涛坐在马车外赶马,“也不知大哥怎么样了?”
贾天下百无聊赖道,他对自己的生死倒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时日让他又回到了当初闯荡江湖的日子,对他们来说能够有那平静的七年已经足够了。
“大哥向来是逢凶化吉的。”书无用回应道。
“大哥文武双全,俺佩服的很。”
“哈哈,你们说是大哥的剑厉害,还是许留一的剑厉害?”贾天下再问道。
“当然是大哥了!”安涛笃定道。
书无用默然不答,他不得不承认在他心中始终觉得许留一会赢,大哥已经变了,他的剑似乎也慢了。
兹都山就在眼前,山上一如大漠光秃秃的一片,入口处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向前延伸数里,再之后就是茫茫沙海。
“怎么不见奴柯拉部落的人?”
书无用眉头紧皱,他隐约感觉到了一股不详的感觉,将几人留在原地,他一人进谷察看。
待他走近,这才发现原来的确有人曾在这里,地上依然还有兽皮缝制的水囊,木棍,石斧等等。
他注意到有一角兽皮埋在黄沙下,伸手将黄沙拨开,竟是一具尸体,脸色已是青紫泛白,死去并没多久。
“何方高手!出来一见!”书无用负手而立,环顾四周。
他的声音在山谷回荡,余音不绝。
一人影缓缓现身,书无用定睛一看,正是先他们一步的傻子。
只不过傻子此刻全身浴血,手中提着一柄血红色的板斧,斧面铭着墨色的蔷薇花,双眼猩红,直直看着书无用。
书无用一惊,那柄斧子似乎有魔性一般,蔷薇花不断流转,傻子身上的鲜血自斧柄顺流而下,被蔷薇花吸收。
那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傻子宛若魔神降士,骤然疯了一般向着反方向狂奔而出。
书无用这才暗松一口气,看来这傻子当真是入魔了,入魔之后神志不清,敌我不分,恐怕那两人也是遭遇了不测。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一切冥冥中已有注定。
回到马车旁,向众人说了一番大致的情况。
众人皆是暗自心惊,同时也觉怜悯,这奴柯拉部落避世多年只求守护兹都山,没想到最终也是因为兹都山而灭亡。
“我想到了一条传言,据说奴柯拉部落世代守护兹都山,正是为了镇压山中的一件魔物,这魔物名为混世魔王,出世之日便是血染大地之时。如今看来,混世魔王说的正是那斧子。”察察和达尔向来熟知大漠鬼闻秘事,听得书无用所言也是想到了老一辈人留下的传闻。
“看来又是一场浩劫!”贾天下不禁感叹道。
“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还是护送王女前往王都,其他的只能是鞭长莫及了。”
本以为将与奴柯拉部落交涉的众人此刻心思复杂,他们缓缓穿过兹都山,一路之上也只能看到星星点点,大都已经被黄沙覆盖了。
这条路并不是很长,却是格外的压抑,那是来自心灵的哀恸。
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灭亡与爆发只在一念之隔。
山谷的尽头便是沙海,这里被称之沙海不仅仅是由于广袤无垠,更因为这片沙海之中流沙遍布,稍不小心便会被吞没。
马车与马匹不得不被丢弃,书无用带头走在前方,小心翼翼地探着行路。
耶野齐华迎着日光,大致判断一下方向,指着东北风开口道,“朝着这个方向,走两日应该就可以走出沙海了。”
书无用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储水应该是足够的。
一行人踏上沙海,风沙混杂在一起,不断朝着众人拍打过来。
王女与蓝云苓身形纤弱,在风中宛若无根浮萍,随风飘摇。
安涛向前一步,张开臂膀将王女护住,而蓝云苓反手抓住贾天下的手臂,高喊道,“贾小二。快来帮帮我!”
贾天下也是无可奈何,他肯定不可能当真不管,只能伸出右手拉住蓝云苓。
“好好学着,这可是浪里小白龙。”书无用朝着察察和部落与耶野齐华道。
众人哈哈大笑,沉重的气氛一扫而尽。
“什么是浪里小白龙?”蓝云苓面露疑惑道。
“小孩子别问。”贾天下正色道。
“呸!坏人!”蓝云苓本想发作,一想自己此刻正被书无用拉着,立马蔫了下来。
他们尚不知,此刻有两人立在十里之外,似在观望。
秋无依与红鼻子两人又行了一段路,不知不觉间便是日上中天,而远处恰好有炊烟。
“你是何方人士?”红鼻子忽然开口问道。
秋无依不解其意,依旧还是答道:“祖籍常州。”
“常州好,常州好。”红鼻子捻着白胡子眯眼道,“走,我们去好好吃一顿。”
说完便带着秋无依往那房屋走去,这小屋四周空空荡荡,独立于大漠中央,倒像是一副宣纸上正中滴下一墨迹,意境深远,耐人寻味。
秋无依已是可以想象住在这小屋中的人必定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
到了屋前,两人便下了骆驼,徒步走到门前。
“咚咚咚”
红鼻子重重地敲了几下门,从门内传出一瓮声瓮气的声音,“滚!”
“老黑,是我,你的好兄弟红鼻子!”
话音刚落,门已经是被打开了,红鼻子的笑容也是刹那间凝固,只见一面如黑炭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把菜刀,二话不说,当头劈下。
秋无依瞬间出手,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腕,怎知那男人落刀迅疾而势猛,一刀落下犹如泰山压顶,根本无法撼动。
菜刀顺势劈下,停在红鼻子的鼻头,毫厘之隔,红鼻子神态自若,巍然不动。
“好了,这个老鬼就喜欢开玩笑。”红鼻子伸手拉回秋无依的手。
秋无依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迎客之道,当真古怪。
“这是你的干儿子?”老黑收回菜刀,板着脸问道。
“我当然乐意了,可惜他不愿意。”红鼻子带着秋无依进房,房间简简单单,一张木案摆上方,放着一把断刀,刀身上落了一层灰尘。
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几张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这老鬼怎么想起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难道不能来看看你身体是否安康吗?”
“那好,你已经看过了,我依旧风采照人,威风不减当年,你可以走了!”老黑当即便下逐客令,似乎一点都不欢迎红鼻子。
“老哥,你看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吃完饭再走?”红鼻子厚着脸皮道。
老黑一声冷笑,“原来是想要蹭饭,等着!吃完就滚!”
不一会儿,老黑便是端上三道菜,两碗面,自己独坐在一旁。
“小子,你是哪里人?”这个问题甚是耳熟。
“祖籍常州。”秋无依回答道。
老黑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再次开口,“你可听过相思门?”
秋无依摇了摇头,江湖之中可从未听过这个门派,“从未听过?”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老黑一气吟罢,再觉无话可说,瞥见秋无依剑立身侧,遂伸手拔剑。
右手握剑横在眼前,剑锋逼人,左手屈指弹在剑上,铮铮作响。
“好剑!”老黑心有所感,剑指门外,一道剑气激荡而出,在地上留下寸深的沟壑。
秋无依眼前一亮,单凭这手剑法就可看出眼前人绝非常人。
又听得老黑开口,“剑是好剑,可惜用剑的人却是个半吊子!”
“请前辈指教!”
“你的剑心已不复从前,需要重走修行路。修行即修心。”
老黑说完便随手将剑插回剑鞘,再不开口,待到红鼻子吃完就大喝滚蛋。
二人便是直接被轰出了房屋,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