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散人眉目带笑,那并非是令人心底一暖的笑容,而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他缓缓踏出一步,笑意更盛一分。
李八斗已是如一头莽牛一般撞了过去,周遭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李八斗庞大的身躯撞倒在地。
一拳挥出,只感觉呼吸都灼热了几分,拳劲未发,拳风已是扑打在欢喜散人身上,衣袍皆是顺着拳风鼓动。
欢喜散人依旧带着笑容,缓缓探出一掌,正对拳锋,向前推去。
这一掌正是欢喜散人闻名江湖的合欢掌其中一式,合珈幻乐。
一掌推出带起点点烟尘,动作极缓,似溪流淙淙,似烟雾袅袅,刹那间竟是让人恍神。
“呵呵呵呵呵呵呵”
耳边不断传来欢喜散人的笑声,忽近忽远,忽高忽低,飘渺不定。
李八斗的拳刚猛无比,砸在欢喜散人的掌上却是犹如泥牛入海,溅不起半点浪花。
更令人诧异的是一拳之后形势陡转直下,李八斗面色惨白,气息紊乱。
他立刻想抽拳而退,欢喜散人自不会给他机会,手掌一握便是紧紧箍住李八斗的拳头,向前一拉,左手一掌印在李八斗的胸膛之上,李八斗倒飞而出,摔在张财高身边。
“八斗!你怎么样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书无用三人根本未曾反应过来,此刻张财高赶紧扶起李八斗。
李八斗尚未开口,面色又是一变,一口黑血吐在地上。
食物有毒!
这一切似乎已经足够清楚了,本以为只是意外,没想到竟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他姥姥的!”
安涛本就奇怪李八斗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此刻他已是再坐不住,一抬手便是掀翻桌案,猛兽一般扑向欢喜散人。
书无用伸出两指封住李八斗的经脉,防止毒素蔓延。
两个眨眼的功夫,街上竟是空空荡荡,仅剩下他们四人还有欢喜散人。
“八斗!你等着我!”
下毒的人尚未找到,不过可以肯定必然和欢喜散人是一伙的,他折扇一合,眼中充满杀意。
安涛与欢喜散人交手已有十招,不得不说欢喜散人成名已久也绝非是浪得虚名,战况胶着一时难分上下。
不过他的余光却是看到了站起的张财高,心中也是为之一慌,若论实力他是稍逊色于安涛的,只是缠斗百招却也是不难。
倘若再加上一个张财高,他绝非对手。
“死矮子!我若死了,帮主绝不会饶过你!”欢喜散人又是一掌震退安涛,全身衣袍鼓动,大喝一声道。
“嘿嘿嘿嘿,散人武功盖世,区区几个小辈,还不是手到擒来。”
声音飘忽不定,一道身影自东掠往西,自南掠往北,房屋之上来回奔跑。
正是昨夜风月楼中的那个小孩,只不过现在却是看到了正脸,脸上皱纹交错,似四十出头的模样。
“五毒童子!”书无用站起身来,脸色阴沉道。
五毒童子是中原武林中臭名昭著的魔教中人,擅投毒,靖西罗家上下三十余口尽数被其毒杀,之后五毒童子便隐匿江湖,再难寻到他的行踪。
这笔血帐可是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当死!”
书无用已是定下了生死,他并指朝着五毒童子一指。
正在奔跑的五毒童子心中一惊,脚下用力一踏,双脚立刻插入屋顶,稍进一寸便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只感觉一道寒芒自他眼前划过,听得“咚”一声,墙壁之上出现一个指头粗细的圆洞。
这竟然是无数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上乘指法灵犀指,整个武林唯有聂家一脉能够修行。
“小子,你和聂家什么关系?”
五毒童子的声音极其刺耳,就像刀刃在铁板上摩擦一样,不过他表情格外沉重。
要说天下间强大的武林世家,无论时代如何更替,聂家永远都要占上一席。
“聂家与我无丝毫瓜葛!”
五毒童子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嘿嘿嘿嘿,不管你与聂家有没有关系,你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口袋,这口袋是由细腻华贵的丝绸标志而成,袋口扎着一根金黄色的缎带。他蹲下身子,慢慢解开金黄色缎带,从里面倒出一通体朱红的蛤蟆,它鼓着腮帮,绿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腹中不断发出“咕咕咕咕咕”的叫声。
五毒童子又拿出一个哨子,放在口中双手掩住,发出怪异的叫声。
那朱红蛤蟆一跳落在地面,口中长舌一吐,快如离弦之箭,直奔书无用而去,书无用不知到底是何毒物,不敢沾惹,脚下一点,人已是退到一边。
朱红蛤蟆长舌落空立刻倒卷而回,舌头上的涎液滴落在地面,‘嗤嗤’作响,毒性之猛烈可见一斑。
书无用趁机又是点出一指,一道气劲沿指尖射出,直指那朱红蛤蟆脑袋。
那朱红蛤蟆似通任性一般,蛤蟆腿一弹便是躲开了这一指,在地上留下一空洞,还未落地长舌再次朝着书无用吐出。
“嘿嘿嘿嘿,我这毒王朱蛤乃是绝品中的绝品,自小便喂以五毒,如今它的全身任何一处都是致命的剧毒,再加上对于危险的本能,它是我最好的杰作!”
书无用未曾想到这毒王朱蛤如此棘手,一时之间落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
反观欢喜散人节节败退,安涛的拳力刚猛无匹,一双铁拳锐不可当,张财高手中纸扇开合有度,灵逸潇洒,赫然是逍遥扇法。
那五毒童子撇下毒王朱蛤,自腰间抽出一对匕首,左右手各执一柄,脚下一踏,一对匕首齐齐向前,朝着张财高刺去。
张财高赶忙回身,折扇一扫,撞在匕首刃上,五毒童子借力一退,相隔数丈,两人站定。
一息,安涛与欢喜散人拳掌相交,掀起满地黄沙。
二息,书无用一指点向毒王朱蛤吐出的长舌。
三息,风沙迷眼。
两人动了,脚下一点横掠而出,只在交汇的刹那瞬间交手数招,双方都死死盯着对方。
真正的短兵刃交手是极其的凶险,一丝一毫的差距足以取人性命。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最后一刻,张财高的折扇点在五毒童子胸口,纸扇顿时碎裂,五毒童子的匕首刺进了张财高的身体。
至于有没有刺到要害已是不重要了,匕首上涂有毒药,见血封喉。
五毒童子倒飞而出,心脏俱碎。
张财高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倒在地上,双眼望向李八斗,勉强着挤出一个笑容,还未张口已是气绝身亡。
“哥!”
李八斗狼狈地跑到张财高身边,将他抱起大声叫喊着。
可是无论他如何叫喊,张财高都没有回应,也不可能再有回应。
“哥!”
他可以流血,他可以不食,他可以赤脚踏荆棘,他可以空手上刀山,他不怕苦,他不怕死。
可是他怕失去张财高,他无助地嘶吼着,无论多么凶神恶煞的人在这一刻也只不过是无助的孩童。
书无用与安涛侧目望去,张财高的死讯对他们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刹那的恍神给了欢喜散人可乘之机,一掌印在安涛肩头。
安涛身形一晃,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他牙关紧咬,眼中怒火熊熊。
书无用与张财高惺惺相惜,互为知己,心神悲痛,动作微微一滞,毒王朱蛤的涎液洒落在他的衣服上,他迅速将沾有涎液的部分撕下,撕下的部分在他的眼前一点点腐蚀殆尽。
‘咕咕咕咕咕咕’
“死的好!”欢喜散人见张财高身死,面露喜色道。
沉浸在悲痛中的李八斗全身一颤,倏地站起身来,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充满决绝。
他不管不顾径直朝着那毒王朱蛤冲过去,毒王朱蛤猩红长舌一吐,李八斗不闪不避,伸手便是握住长舌,‘嗤’接触的地方冒出青烟,李八斗的肌肤开始不断溃烂,消融。
李八斗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毒王朱蛤猛的一拉,仅这一个动作,他手上严重的部位已经显出了森森白骨。
“八斗!快住手!”
安涛与书无用知道李八斗决定玉石俱焚,当即出声制止道。
可是现在的李八斗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才高八斗,才高八斗,没了才高,八斗又有何用!
李八斗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张开大口竟是将迎面而来毒王朱蛤咬住,绿色的雾气从毒王朱蛤背上的一个个空洞中喷涌而出,李八斗登时七窍流血,皮肤迅速溃烂,不过时间已是够了,他不断磨动牙齿,把毒王朱蛤一点点咬碎。
未等他完全咬碎,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直到死都未松开牙口,失去了脑袋的毒王朱蛤也死绝了。
李八斗那硕大的身形迅速缩减,变得干瘪,血肉不断消融,森森白骨,触目惊心。
“又死一个,好!我先走矣!”
趁着安涛悲愤之时,欢喜散人纵身准备离去。
“想走!”
书无用话语低沉,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如同石雕一般,灵犀指接连点出,腾空而起的欢喜散人连连使出千斤坠落地躲闪。
此刻他的心已经在滴血了,四人之中,大哥重情重义,二哥率性而为,四弟憨厚义气,唯有他是秉持着真正的正道。
何为正?
杀一人而利千人为正!
何为邪?
杀千人而利一人为邪!
安涛拖着满身伤痕的躯体朝着欢喜散人走去,他双手紧紧握拳,五指指甲嵌入掌心犹不觉疼痛。
欢喜散人看着这般横冲直撞满身破绽的安涛,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生出恐惧。
他微微凝神摆脱这股惧意,他务必要一掌毙命,再以一人对战书无用才有些许胜算。
这一出手便是连踏六步,暗合六合之数,左掌先行推出,右掌自左臂下骤然传出,双掌并进,印在安涛身上。
欢喜散人内力顺着掌心喷薄而出,口中一声低喝,“延津剑合!”
安涛脸色剧变,“咳”鲜血自口角流出。
欢喜散人面露得意之色,这可是合欢掌最强一式。
不过很快他便开心不起来了,安涛竟然还站着,甚至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了欢喜散人的手腕。如同镣铐一般紧紧箍住。
安涛右拳自腰间打出,只一拳便叫欢喜散人知道了什么叫天人两隔,什么叫一命呜呼,什么叫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