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上除了没有方向感,就是没有生命流逝的感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到的都是同一种光景,孤寂而苍凉。
秋无依在洞窟之中养伤,每日晌午时分呼呼卓木会带着食物出现,只不过都是一些瓜果。
两人的交谈往往是只言片语,秋无依也逐渐适应了呼呼卓木反复无常的脾性。
性子单纯,宛若一块璞玉,未加琢磨。
心思简单,却正因为简单许多人猜不透。
她的师父死了,每次提到这里她都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那是她世间唯一的亲人。
经过四日的休养,他已经可以勉强行动了,只是不能使用内力。
这个时间,呼呼卓木应该出现了,只是迟迟未曾出现。
他立在洞窟前,极目远眺,看到一人影,心道是呼呼卓木,却并不真切。
呼呼卓木,是师父为她起的名字,自她有记忆起除了师父就再也未曾见过他人了,她唯一的朋友就只有阿黄和苍狼。
无人教她道理,无人说与世故。
‘噗’
苍狼狂奔的身形越来越近,速度却越来越慢,力竭一般向前蹿出两步,四肢一软倒在了大漠之上。
呼呼卓木也是从狼背上跌落下来,无丝毫反应。
秋无依立刻出了洞窟,踏着黄沙,狼狈地跑过去。
呼呼卓木浑身浴血,前胸,后背,手臂,双腿不下十道伤痕,有刀砍伤,有矛刺伤,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他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仇恨会这般对待一个女子!
他再向苍狼望去,它倒在黄沙上,毛发浸染成了血红色,血液不断流淌,渗入黄沙之中,脑袋不停地蹭着,似乎想要勉强站起身,口中不住嗬嗬嗬嗬嗬喘着气,一双幽绿色的眸子盯着呼呼卓木。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秋无依抱起呼呼卓木,缓步返回洞窟之中。
一阵狂风骤然袭来,秋无依低头将呼呼卓木护住,身形在猛烈的狂风之下显得无比瘦弱,衣袍鼓动,步履蹒跚。
风沙之后,苍狼的尸体以不见了踪影,所有的痕迹随风而散。
秋无依撕下自己的衣袍为呼呼卓木包扎伤口,可是伤口已和兽皮黏连在一起。
此时再顾不得男女有别,秋无依将呼呼卓木衣服褪下,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处理伤口。
剑客最为重要的便是手稳,只有手稳了,心才会稳。
心稳了,剑才会稳。
可是今日的秋无依手却是微颤,并非是由于这洁白如玉微微透出红晕的肌肤,而是这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处理好一切以后,他将自己的衣袍脱下,为呼呼卓木换上。
秋无依静坐于洞窟门口,将黄河剑放于膝上。
夜色如水,单薄的衣衫并不能阻止这刺骨的寒意。
“娘!”
睡梦中的呼呼卓木发出一声梦吟,口中不住地嘟囔,听不真切,似在说些胡话。
秋无依走近前,将她原本脱下的兽皮盖在她身上,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呼呼卓木的脸颊。
只觉呼呼卓木皮肤滚烫,他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也是滚烫如柴烧,竟是温病。
重伤未愈,温病缠身,即便秋无依不是大夫,也深知其中危险。
他望了一下洞窟外,那是空空荡荡的沙海。
大漠浩瀚无垠,茫茫无际,若无地图,无引导,多半是累死大漠。
他,必须做出抉择。
迎着月光,秋无依背负着呼呼卓木前行。
呼呼卓木救他于生死之际两次,而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每踏出一步,便是留下一个脚印,只不过抬起的时候周围的沙又涌了过来,将脚印填满。
秋无依全身冰冷,呼呼卓木却是烧如炭火,灼热的呼吸在秋无依的脸颊拂过,他不敢走丝毫停留。
阿古力戈壁坐落于曾经最盛名的丝绸之路,可惜后来荒废了,不过依旧富庶,许多商队都是从那里经过。
那里有一段时间被称之为‘无法之地’,无法无天,群魔乱舞,再无人敢走货。
只是后来出现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在戈壁滩附近开了一家客栈,‘平安客栈’。
自从平安客栈出现以后,原本那些烧杀抢掠的沙匪暴徒都是没了踪影,过商之路重新热闹起来,平安客栈的生意也日渐兴隆。
平安客栈有一特别的规矩,客栈只接待过往的货商,店内不能动武,住店需付货物总价一成。
当真是黑心,暴利。
店里的掌柜人称花姐,三十出头,花枝招展,娇媚明艳,无数客商都是垂涎不已。
每每这时,都会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厨子站出来,挥舞着菜刀,一脸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一般都喊厨子,可惜他做的饭难以下咽。
除了二人外还有一个跑堂,可是这个跑堂傻乎乎的,每天坐在客栈的门槛上呆呆望着戈壁。
有客人调侃他,‘傻子,你在看什么?’
傻子也只是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傻笑。
秉性迥异的三人却是无比和睦,花姐总能将厨子治的服服帖帖,无论花姐与厨子说什么傻子都是咧着嘴笑。
南方又是起了沙暴,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沙暴宛若一根巨大的柱子盘旋而上,直上云霄。
“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啊,花娘。”
客栈中并无客人,厨子也是乐得清闲,随便寻了一张桌子坐着。
“可不是哩,据说大漠上那几个部落又打起来了。”
花娘也是愁眉不展的模样,托腮道。
“你说我们已经躲在这里五年了,差不多应该把我们给忘了吧!”
“呵,你倒是想的轻巧,莫忘了他们是些什么人,况且他一直跟着我们,你觉得我们逃的掉?”
“格老子的,不如我就要就弄死那小子!天天笑的我全身发毛,你说他图个什么!”
两人话至一半,傻子跑进了客栈。
他背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全身冰冷僵硬,气若游丝。
女子身体烧如火炭,面色发红欲滴血一般,气息不匀。
“啧啧,看来老子今天要开开荤了!”厨子眼光落在女子身上,脸带淫邪,笑容猥琐。
向来只会咧嘴大笑的傻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凝视着厨子。
厨子心中咯噔一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傻子这个表情,当即噤若寒蝉。
花娘也是意识到气氛不对,忙上前打圆场,“厨子,快,帮我把他抬上楼。”
厨子连连答应,避过傻子的眼睛,扛起男子便上楼了。
傻子恢复了正常,一脸傻乎乎地表情,咧着嘴笑道:“救!救!救!”
此前傻子也曾从外面救过人,二人倒也习惯了。
傻子目送着他们上楼,又是挠挠脑袋,咧着嘴走到客栈门槛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