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无月,无风,无沙。
蛰伏在沙丘以后得众人个个都是嘴唇干裂,瑟瑟发抖。
书无用以及安涛内力深厚,情况稍好,只是再等下去恐怕会出问题。
所幸他们听到了嘈杂声,似有欢声笑语,似有嬉笑怒骂,似有惆怅叹息。
他们借着夜色在黄沙之中爬行,兵刃皆是负在背上,动作小心翼翼。
行营之中,贾天下已与三人定好主意。
“老子都快忘了就是啥滋味了!”
“你说我们天天守在这里干球!”
“喝酒喝酒!”
帐外推杯换盏,嚷嚷之声不绝,耶野齐华独自一人在帐中用膳。
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正常人。
他心中这般想着,帐外的声音却是发生了变化。
一副官闯入帐中,神色大变,“少族长!酒中有毒!”
耶野齐华猛然起身,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帐外又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奔出帐外,帐外已是乱作一团,火光四起,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杀!”
安涛一声大喝,震耳欲聋,惊得尚存的兵卒面无人色。
环环相扣,步步攻心,耶野齐华刹那便明了了,只可惜已无力回天。
安涛与书无用两人带领的百人队伍势如破竹,高歌猛进,再无一合之敌。
“少族长!我来挡住他们,你速速离开!”
副官话语决绝,毅然扑向安涛。
耶野齐华也不意气用事,他知道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他不可以死,不可以落在敌人手中。
随手牵来一匹军马,回头再望上一眼被火焰逐渐吞噬的行营,策马而去。
生死门,四小鬼,阎王殿,提头见,讲的是四人。
铁拳神无敌,判官册生死。阎罗索人命,黄沙合一气,讲的也是四人。
四人各有一绝,剑绝秋无依,轻功一绝贾天下,点穴一绝书无用,铁拳一绝安涛。
见那耶野齐华策马而走,贾天下纵身飞起,凌空虚踏,宛若仙人一般。
只消两三息便是赶上,贾天下一探手抓向耶野齐华的肩膀。
耶野齐华扭身便是一拳,以拳扺掌却是落了下乘,贾天下顺势握住耶野齐华的右拳,腰间发力一带便是将耶野齐华拉下马。
耶野齐华落地不慌,一脚踢出,攻敌之所救也算是高招。
不料贾天下却是再变为掌,以力推出,这一腿只差毫厘。
贾天下再使力一带,向前跨出一步,耶野齐华再度被拉回,正撞向贾天下的肩肘,切切实实吃上一招‘贴山靠’。
耶野齐华被远远抛出,摔落在黄沙之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他喘息的看着贾天下,问道:“贾先生,中原的花当真是好看吗?”
贾天下一头雾水,嘟囔道,“这人只怕是个痴人!”
此战,大获全胜!
沙丘城,城主府,察察和达尔再举杯,“此番多谢各位相助!”
‘呼呼呼呼’
秋无依猛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绿洲了。
环顾四周,怪石嶙峋,兀自凸起,好像是一个洞窟。
洞窟外狂风肆虐,不断卷入黄沙。
黄沙迷眼,秋无依遮目回望,却是见不到呼呼卓木的影子。
本以为再寻七星会已是机会渺茫,没想到竟又见到了那极为神似的一箭,当真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醒了?”
呼呼卓木赤着脚自风沙之中显出身形,朝着秋无依丢出一堆瓜果,转身便欲离去。
“姑娘,何不进来避避风沙?”
秋无依奇人异事屡见不鲜,却从未曾见过这般特立独行的姑娘。
呼呼卓木停住脚步,“避?为何要避?外面可凉快的紧!”
秋无依话语又是为之一滞,的确是奇特,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心中筹措一番言语,出声道,“敢问姑娘的箭法可是跟着师父所学?”
他记得呼呼卓木是提到过有一个师父。
“怎地?”
“不知令师在何处?”
呼呼卓木秀眉一挑,眉头紧蹙,摇头不答。
秋无依自知有些无礼,追问道:“可否告知令师尊讳。”
“什么会!不要说些我听不懂的!”
“你师父的名字能告诉我吗?”秋无依赶忙改口。
“师父就是师父!”
秋无依只当呼呼卓木当他另有所图,不肯告知。
“姑娘放心,我绝无他意,只是看到姑娘箭术惊人,想认识一下你师父。”
呼呼卓木冷哼一声,取下挎在身上的弓,那弓通体朱红色,式样简单也无甚雕饰,只是韧性非常,弓弦乃是以牛筋制成,弹力惊人。
左手抽出一枝箭,箭身似杨木,箭头似精铁,搭箭拉弓,满如新月,直指秋无依。
秋无依闭口不语,双目直视呼呼卓木。
呼呼卓木两指一松,离弦之箭如一道流光,贴着秋无依的发梢掠过,没入身后的岩石。
入石三分,力劲不散。
当真是高明至极的箭法!
呼呼卓木不知秋无依所想,只见秋无依并未被她吓到,心中恼怒,索性别过脑袋就要离去。
洞窟之外的沙暴也是停了下来,秋无依还想说些什么,呼呼卓木已是大踏步离去。
沙丘城中,贾天下三人以及察察和达尔愁眉不展,旗开得胜的喜悦被一则消息冲掉。
厅下是被绑起来的耶野齐华,他不卑不亢,即使身处敌营也是铁骨铮铮。
“三路大军齐聚沙丘城?当得如此大动干戈?”
察察和达尔立在耶野齐华身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那我就是不知了,我耶野齐部落与你察察和部落一样,都只不过是阿察和木以及齐木达尔下属的小喽啰,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部落,若是有得选择又何必兵戎相见。”
耶野齐华句句有理,言语诚恳,察察和达尔也只有叹息。
“三军首领为何人?”
“托乌族族长,漠上雄狮,赫艮托乌!”
“听名字倒还过得去!”安涛出声道。
察察和达尔眼神惊惧,面有怯色,似对这赫艮托乌格外畏惧。
耶野齐华不屑一笑,他早就听闻过察察和达尔的名字,只不过是声名狼藉。
据传若非是独子,察察和部族族长自小爱护,力排众议,这沙丘城根本轮不到他镇守。
正是考虑到此节,他才以为派出的人足以夺下沙丘城。
只是未曾想到有中原高人相助。
“他姥姥的!瞧你那哭丧的脸!”
安涛豪气干云,自是见不得察察和达尔这等样子,怒从心起。
“四弟!”
书无用出声阻止道。
“我们兄弟初到此地,不知这漠上雄狮,赫艮托乌是何人?”
“这大漠上除朝廷设立的镇北节度使外,便是五大部族,这五大部族分别为阿察和木部族,齐木达尔部族,鞑靼部族,托乌部族以及柯祁穆贞部族,其中以阿察和木部落与齐木达尔部落实力最为强大,只是阿察和木部落与中原朝廷亲近,受朝廷敕封可汗王,大漠至此相安无事。”
察察和达尔言语之中颇为唏嘘,大漠之上纷争不断,少有安宁,偏偏那几年出奇的安定。
“可是好景不长,人心不足,贪得无厌,都想争一争这大漠的王。自此两大势力争雄,三大部落以及各方部落分别依附,而这托乌部落本就实力雄厚,少有对手,赫艮托乌更是暴虐残忍,视人命如草芥,所过之处,抢完,杀完,烧完,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说话间察察和达尔便是颤栗不止,声音微颤。
“据说,他最爱攻下一座城池后搭起人头塔。”
耶野齐华心中只觉好笑,再次补充道。
“大漠形势如此混乱,节度使不管吗?”
贾天下拿起桌上的水果,咬上一口问道。
耶野齐华嗤笑道:“贾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若是大漠铁板一块,那么大漠的铁蹄应该已经踏入了中原!朝廷才是最希望看到大漠部落之间互相厮杀的局面。”
贾天下若有所悟,便不再言语了。
“不知有多少兵力?”
“合兵五万。”
耶野齐华笑意吟吟,他希望能在所有人脸上看到惊惧,可惜只有察察和达尔如他所愿。
“三哥,干脆那他去做筹码?”安涛罕见地提议道。
“哈哈,我的命在他们眼中连个屁都不如。况且耶野齐部落兵力随我倾巢而出,而今困于敌营,我也没脸回去。”
“好!那爷爷索性送你一程!”
安涛抬手便想一掌震碎耶野齐华的天灵盖,却被书无用拦了下来。
“四弟,他,不足杀!”
并非不能杀,也非不敢杀,而是不足杀。
非罪大恶极者不足杀!
非草菅人命者不足杀!
非执迷不悟者不足杀!
耶野齐华颇为惊奇,看着贾天下问道。
“贾先生,这是你们中原人的规矩吗?”
“错,这是我们的规矩。”贾天下蓦地站起身,“敌我悬殊,暂避锋芒,从长计议,察察和城主你看下我们该往何处?”
“此处百里外有一部落,与我族交好,可暂避。”
“那他呢?”
“自然是放人!沙丘城以及城中百姓的安危便交给阁下了!”
书无用对着耶野齐华作揖,恳求道。
耶野齐华眼神闪动,谁也看不清他到底藏着什么,良久之后才张口回应。
“好!”
仅有一字,再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