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僧舍出来,雪已停了,天边泛白,云雾层中射出几缕霞光,三爷一直低着头在想着什么,忽而又停下,转身对我说:“明日……你随我一同去给郑员外贺寿!”
“我?”我心中差异,“只怕身份不合适吧!”
他嘴角含着不明意味的笑,“就是要身份不合适!”
第二日傍晚,我出府见三爷和陆影已在门口等候,三爷见我出来,翻身上马,我蹬蹬上轿,马车走出几步,三爷又挑开轿帘说:“轿子里的那身衣服你换上。”
我见马车内有一件桃色缎织掐花对襟外裳、盘金彩绣棉衣裙,裙裳上面还躺着一些珠翠细软,挑起帘子对他打趣道:“三爷这是把三少奶奶的家底都翻出来了吗?”
他骑在红棕色骏马之上,一身素白锦袍,比我马车里这身衣服低调多了,他蹙着眉头不耐烦的说:“叫你换上你就换上好了,哪来那么多闲话!”
我甩下帘子,极不情愿的看着那身衣服,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衣服正换到一半,帘子又被人挑开,我赶紧捂住胸口,三爷恍若未察的把一块粉色纱巾扔了进来,“陆影刚刚买回来的,一会儿把这块纱巾蒙在脸上,只漏出眼睛,不必让人瞧见你的真实面容。”
马车叮叮当当,到郑府门前停下,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郑府的门前庭院人影穿梭,我们到时,宾客已坐了七八成,我和三爷被侍从引着,在其中一桌落座。
三爷回眸睨着我,“没想到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合身的。”
“三爷给我挑了一件这么艳的衣服,我穿着很不自在呢。”
他嘴角一勾,附在我耳边低语几句,我恍然,执起果盘里的一枚葡萄喂到他嘴里,柔声道:“那么妾是不是应该这样!”
三爷享受的点点头,搂着我的肩膀说:“真乖!”
见有人朝着我跟三爷这边望,我故意抬高了声音道:“爷原本答应给我的,八千两的宝贝转手送给郑员外做寿礼,您得拿什么弥补我?”
三爷故作宠溺的看着我,“你说拿什么弥补就拿什么弥补!”
方才伸着脖子往这边瞧的两个青年已走了过来,对三爷揖了一礼,恭敬道:“文昌、文博见过傅三爷。”
三爷回了一礼,又听那个叫文昌的说:“三爷或许瞧着学生眼生,学生是今秋入职翰林院的学士,如今做些编纂古籍和收集地方志的差事。”
三爷瞧着这哥俩长相相似,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们是今秋科举一同中了进士的同胞兄弟,当时在坊间还编了你们的段子。”
文昌文博相视一笑,微微颔首,“叫三爷见笑了。”文昌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三爷今日也带了女宾相陪?”
三爷搂过我的肩,故作暧昧的说:“可不,都叫我宠坏了,前些日子有人卖给我一个珍宝,原本是要给她的,正逢郑员外大寿,我便和她商量把这个珍宝送给郑员外做寿礼,今儿个我把寿礼带来了,预备一会儿送给郑员外,这不正跟我闹呢!”
我附和道:“那个宝贝非同寻常,别说八千两,就是三万两也是值得的。”
文昌文博两兄弟来了兴致,问道:“到底是什么珍宝,八千两银子都不止?”
三爷故意卖关子,“一会儿寿宴开始,你们就知晓了。”
文昌文博两兄弟揣着疑问回了座位,开始跟周围的人议论起来。宾客纷纷而至,郑老爷也在吉时开宴,宴席间觥筹交错,渐渐热络起来。酒到正酣,宾客开始一一献上寿礼,只见众星捧月的郑老爷子满面红光,甚是开心。
轮到三爷,他站在堂中,环顾四下道:“近日在下得了一件宝贝,恰逢郑员外五十大寿,特地前来奉上!愿郑员外年年顺遂,福寿永长!”
郑员外见三爷有些吃惊,然而多年游刃有余的官场经验让他旋即目光激灵的谄笑道:“原来是傅三少爷为老夫贺寿,老夫真是荣幸之至!”
三少爷打开紫檀匣子,取出那个玛瑙,只见郑员外远远的揉了揉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好光亮的一颗玛瑙!”席间已有人尖叫出声。
三爷面容自若的说:“这颗玛瑙不但光亮,里面还有一朵盛开的娇艳牡丹,但若此时熄灭烛火,这只牡丹就消失不见了。”三爷望着郑员外大声说:“郑大人,可否熄灭烛火让各位看看?”
郑员外心中应是又气又恨吧,然而脸上依然挂着假笑,吩咐下人熄灭烛火。
“还真是啊,真奇了!”席间宾客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我从席间站了起来,“这颗玛瑙可是大人花八千两银子买得,原本妾的寿辰也快到了,谁叫郑员外赶在妾的前面呢,大人说什么也要把此物呈给大人做寿礼!望郑员外笑纳!”
我抬眼偷看,觉得郑员外的脸色铁青,假笑都挂不住了,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最终极不情愿的从座上起身,对着三爷揖了一礼,挥手叫侍从将玛瑙收下。
郑员外后程便一直沉着脸,我和三爷在宴席还没结束时便抽身离开,走到一棵花架下,见四下无人,我终于忍不住扯下面纱大笑起来,“憋死我了……你瞧没瞧见郑员外的脸……我还没见过有人的脸色能变化的这样快这样多……笑死我了……”
三爷满意的说:“这下……恐怕是一箭双雕了。”
我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就好……事情办成了就好……”
我笑累了便倚着树干蹲了下来,寒风吹拂发丝,我心里不由得开始思索这次的事。我和三爷这次把玛瑙和八千两银子的事闹得这样热闹,一来是让郑员外知晓太子党已掌握他这二年谎报户部开支的把柄,让他不敢在明面上与太子对立,与荣王为伍;二来若是荣王耳目打探到这枚玛瑙来源,知晓郑员外前后献礼又被退回之事,只怕免不了要奚落他一番,骂他无用,那么户部侍郎的位置荣王还敢再推举郑员外吗?如此傅大爷当上户部侍郎的胜算就更大些,此事真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大快人心!
三爷见我望着遥遥夜空一动不动,问道:“你是累了吗,难不成要我背你?”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久没看见这样清明的月色了,你看,今天的星星也特别多,真美啊!”
我无意垂眸,正见他怔怔的望着我,“美吗?”他问,眼底柔情似水。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他。
“可我觉得……不如你……”
那一刻觉得满天星辰都在看着我,照亮了我的心,我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三爷为我蒙好面纱,背起了我。
“三爷真的要把我背到门口吗?我很沉的。”
“比猪还沉吗?”
“你才是猪——”
“一会儿你进了马车,还换回自己的衣服,陆影会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让你下车,下车后你径直回府,从后院入。”
也就是说从花架到郑府门口百十步的距离,我还可以做会儿这个不知来历的三爷的宠妾,出了郑府,我就要做回陆萱儿了,我侧脸贴在他温暖结实的肩膀上,倒是希望他的步子一直都不要停下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