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爽还带着一丝夏末的躁动,仿佛我们不安的心,一半轻快、一半忧郁,那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心中有希望,就是最好的年华。下面带来一首H.O.T的《希望》。是不是,很适合这个季节呢?”我学着不知道哪听来的台湾腔,自我沉醉的念着憋了一晚上想出来的歌曲介绍语。
一旁的韩乐将音乐切入,满校园于是炸响起“撒西难哦嫩诺儿冷哇也……破料客蛮酒安过啦没给蛮啦过几马……”
“韩文歌?”韩乐问道,虽然他姓韩名乐(le),跟今天的主题挺合拍,但韩乐还是一脸不屑。
“对啊,怎么样?”
韩乐是3班的,负责操作首师附青春电台的播音设备,孩子比较实诚,想了想:“还……挺热闹,就是同学们估计听不明白……”
“这你就不懂了。”我还沉浸在自己刚刚又文艺又才气的解说词中不能自拔,丝毫没在意韩乐已经翻到天花板的白眼。
播放韩文歌我可是经过了一番深谋远虑:第一,我虽然不懂,别人也不懂呀,可以随便瞎写介绍。第二,辨识度高,区别其他播音的节目。
顺带一提第三,我们家刚好有不少韩乐磁带。磁带都是从发小袁媛那搜刮的,那时候她哈韩,整天穿肥肥大大的衣服柳欧巴、李欧巴的叫,对h.o.t、水晶男孩、神话等等迷的不得了。
播音首秀在我看来挺成功,好的开始,是通向高天则的第一步。离下午课还有5分钟,我哼着刚才的调调在座位上灵感大发写着后天节目的介绍语,却总觉得侧方被一个炽热的目光笼罩。
我偏头迎上那目光——对同桌张川怒喝:“干嘛?”
“中午校电台广播里,是你吧?”张川不太确定的看着我。
哎呦,难道……这么快就要火了?
我转怒为喜,不自觉拨弄了一下头发,抛出一个明媚笑容,已然是个风云人物一般:“恩,本来想低调的,没想到还是被听出来了……”
“不是,声儿也忒假了!”
我明媚的表情瞬间僵住,张川却并没就此打住批判:“歌儿呜哩哇啦的简直噪音,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张川滔滔不绝的控诉着,我脑海里却产生了以下几个念头:
一,这不是真的,这厮是在嫉妒我的才华。
二,……我靠,说好和谐友爱相安无事的同桌呢?!
有人说,同桌分两种。
一种是相亲相爱、缠绵甜蜜的情感类型。
还有一种,比起第一种更让老师们喜闻乐见的,是水深火热、誓不两立的战争类型。我和张川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要直奔第二类去了。
“懂不懂欣赏!这叫韩流文化懂不懂?”我反驳道。
张川面对我的狂躁,不徐不急:“那歌儿什么意思?”
……真狠,一下就戳着我的软肋。
“说了你也不明白。”
张川一副“其实你也听不懂吧”的不屑神情:“哥跟哈韩族境界不一样。”
“老娘才不哈韩。”我有些忿忿然。
“那还放韩文歌?”
“……你管得着吗?烦不烦啊!”
第一回合就以我弱弱的一句怒吼而完败告终。
这次失利主要是敌人出其不意攻我不备,我瞄着休战中的同桌——平平无奇的脸上此刻正摆出一副无辜神情,张川,你小子给我等着!
一雪前耻的机会很快来了,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老刘的语文课。
还记得刚进5班问的那句“谁学习好吗?”,情报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关于学习好不好的问题,无非就是各科目的成绩总和,学霸科科开挂,学渣科科挂开。剩下的中间阶层多有侧重,有学得好的科目,比如我的语文,就算是在原来的8班也鲜有敌手,当然也有不太擅长的,比如我的物理,就算是在现在的5班也难有超越。
张川跟我正相反。实事求是的说,他的理科是相当不错的,听前排的苏苏说,这家伙去年和重点班一起参加全国物理竞赛,最后居然逆袭拿了个一等奖。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川的文科科目。非常厚道的讲,张川的语文相当的烂,以至于这么好的理科成绩居然都没能平了他语文考试的坑,总成绩最终无缘重点班。
兵法曰,以己之长、攻丫之短,灭之!
这节课讲的是古诗词,《诗经》里的一篇《国风·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照标准释义说,这是一首描写男女约会时女子对男子戏谑、俏骂的诗歌,笑骂中蕴含着深厚的爱,清新活泼。全诗出自少女之口,不失其天真、善良。
老刘极富古韵的念了两遍,将一些词句作了诠释,然后开始提问。
“那么同学们,这首诗主要描绘了一个什么样的情景?”老刘的厚眼镜片巡视了一圈,“张川,你来说说。”今天的老刘绝对是我最佳神助攻。
张川匆忙站了起来,开始无序的翻着课本——他上语文课跟我上物理课一样,看似全神贯注,其实心思根本没在,只是在煎熬这40分钟的课堂时间。
“额……”见张川明显心不在焉,老刘的眉头皱了起来。
同学有难,杨女侠必定要出手相助啊,我赶紧凑近将刚盘算好的答案递了过去:“主要描绘了一个耍流氓的场景。”
“主要描绘了一个耍流氓的……”张川想也不想就复读了一遍,等到察觉不对为时已晚,“耍流氓”三个字已经从他嘴里清晰而大声的溜了出去。
“哈哈哈……”
“是吗?!”老刘的眉毛皱到飞起,“你站着再好好想想答案,想到下课为止。”
我在同学们的一片窃笑中不动声色看着张川憋屈的杵在那里,我爱语文。
老刘继续讲课,张川在罚站中哈腰写着什么,没多久,将本子推了过来——你丫行。
我盯着那血淋淋的三个大字,稳稳回了句过奖,末了还在他本上画了个亲切可掬的笑脸,以此证明答案出自少女之口,不失其天真、善良。
老刘的课上张川没敢造次,只笔挺挺站着,似乎憋着一股劲儿。
老话儿说,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语文课之后紧接着,是老王的物理课。
物理课老王跟化学老曹一样,作为学校返聘的全国知名特级教师,是一个谢顶老头儿,这让我对后来的社会知名人物“隔壁老王”总有一些画面感。
作为在首师附任教几十年的资深教师,老王被很多光怪陆离的传说笼罩着。
传说一是个事实,就是老王很喜欢引用名人名言。经常在课上“笛卡尔说过,我思故我在”,“牛顿说过,愉快的生活是由愉快的思想造成的”,“爱因斯坦说过,学习知识要善于思考,思考,再思考”,“王老师说过,画好知识结构图,走遍天下都不怕”。
传说二可信度也非常高,老王爱看足球,尤其对国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深沉之爱。其授课心情有时候也随着球赛起伏,去年韩日世界杯刚开始的那一周,老王总笑咪咪的鼓励我:“杨帆啊,努力学没有不可能,国足都冲出亚洲了……”
等到世界杯踢完了,又对着我的期末卷子吹胡子瞪眼:“这题,力学分析做的什么玩意儿,简直比国足的脚还臭……”。
传说三,也是所有传说里最拍案惊奇扑朔迷离的,当属“拉链门”事件。
传说前几届在老王带的一个高二班里,炎炎夏日,老王身着一件白色衬衫一条包身牛仔裤走下讲台,自认为合群儿的靠在同学们的课桌旁,油腻腻的讲着课。
讲着讲着,忽然发现被他靠着桌子的那名女同学却一直看向别处,对就在头顶的老师一脸无视。如此蔑视师长,老王自然不能忍,当即训斥道:“xx你走什么神儿,怎么不听老师讲?”老王连说了几次,女同学居然更加无视他,这令老王大感颜面无存,亲自转到女同学的正面,打算谆谆教导。
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女生居然又一次别过了脸,并且欲言又止、似乎在慌乱的躲避什么……
“你站起来。”一向主张素质教育不赞成体罚的老王也来了脾气,不过还没等他训话,女同学后面的一个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先是小声对老王说了一句什么。
可惜老王没听见,“xxx,你说什么?!”
男同学被老王的气势一震,立刻大嗓门喊了起来:“王老师,您裤子拉链开了!”
时值酷暑,各班教室门都大敞着,保守估计当时至少有五个班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
此事终于酿成了闻名全校的拉链门事件,并靠着民间转述有口皆“悲”一届届传了下来。
据说老王从此以后再没穿过牛仔裤,还听说那个仗义执言的男生是当年唯一物理会考没通过的学生。
传说总是带些演绎成分,但我们一致认为,谜团很多的老王,不好惹。
不好惹的老王还一直视物理渣渣的我为重点扶持对象,这让我一上物理课就莫名其妙紧张,而前一阵子老师们对分班同学的福利也告一段落。老王,终于要对我出手了。
“杨帆,这道题,力学矢量分析你做一下。”
我站了起来,直愣愣盯着黑板上那道题,得出结论: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我们俩没那么熟。
“唔……”我低头假装做着计算,其实在本子上乱划起来。虽然算不出,但这道题应该是一个方向性的答案,是左、还是右呢?
“矢量箭头向右。”正犹豫着,一个声音及时传了进来。
是张川。
切,老娘用旧的伎俩,岂会上你的当?
我快步走到黑板前,笃定的画了一个向左的箭头。
“恩。”老王点了点头。
我朝张川的方向瞟去,给了他一个胜利的眼神儿——坑我?你还太嫩!
“杨帆的错误思路又一次给大家作出了经典的错题示范。”老王敲着黑板点评道。
底下狂笑起来,张川得意翘起二郎腿,欠揍的鼓了鼓掌。
我讪讪回到座位,“行啊,玩起华容道了。”
“承让承让。”
于是,在和平共处两个礼拜后,我和同桌张川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颤抖吧,张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