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高三们不配拥有的暑假还是如期而至,却已经面目全非。
杜胖他妈终于意识到了儿子的横截面积问题,怕身体负担给学习拖后腿,暑假硬拉着他参加了减肥训练营,全封闭式管理;梁莹莹在高三预科班的基础上又报了四个班,全天候无休的辅导;冯邈一早抛弃了我,用她的话说,要跟学霸结对子,比如1班某位刚好长得很帅的学霸,不过据说她跟高天则每天也是真的在看书;叶子寒则在家独自悬梁苦读,300多天的高考倒计时日志一页页翻开又撕去,快开学的时候,已薄了不少。每个人都挺拼,当然,除了早已放飞自我的蔡晓雪,和她那同样放飞的老爸,暑假又出了国玩耍。
张川……在台球厅之后我们没怎么说过话,客观原因是仅剩两天就放假了,主观原因大家心照不宣,我们像礼貌又不熟悉的陌生人,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
然而小情绪也好、小暧昧也罢,一切在通向高三的道路上都要让行,杨女侠也无可幸免。
朱女士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消息,说西城四中后门胡同里,有个隐秘的内部提升班,全是四中里的优秀老师小班授课,这个暑假对外校学生破例开放,不过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朱女士于是半夜三点爬起来跑到西城报名,终于从众多家长的排队大军中突出重围,抢到了一个名额。
“瞧你娘的运气,小升初帮家里省了钱,内部班这么紧俏,又给你报上了。”老杨正给辛苦了一早上的朱女士揉肩敲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妈霸气的坐在沙发里一抬手,算是给我平了身,“少贫,你好好学比什么都强。”
其实首师附里也不缺好老师,老曹、老高他们,都是全国特级,可是我的物理依旧不灵、化学照样迷糊。可见学习成绩的好坏,源头还是在自己身上,不过看到朱女士眼中折射出盼女成才的绿光,我决定还是不说破了。
“你们刘老师说了,这个假期特别关键,得利用好了。”
“嗻。”
“你这班报的都算少了,看看人家王晶,学习成绩都那么好了,还在拼命报班,一点儿不肯松懈。”
“……”
“王晶”,是朱女士同事牛阿姨家的女儿,一个典型的别人家孩子,从小到大,我妈没少拿来刺激我。
小学:“妈妈妈妈,我这次考试得了一朵小红花。”
“恩,不错,可王晶有三朵,你要向她学习啊。”
“……”
初中:“妈,虽然数学失利,但是语文考了第三。”
“再接再厉,王晶门门都第一呢。”
“……”
高中:“报告母亲大人,这次学校历史知识比赛拿了个第一。”(哼哼,校内赛,这回没王晶什么事儿了吧。)
“小比赛不能骄傲啊,王晶的国际奥数又获奖了。”
“……”
所以,虽然没见过几次面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孩子,就是毫不知情的王晶同学。
一向放任散养的杨女侠忽然被大量投喂了精饲料,每天来回坐三个小时公交车穿梭于西城海淀,一时还真有点消化不良。
实事求是的说,四中的内部补习班讲的可圈可点,可惜当时的我一多半的心思都在别处。当我握笔的手滑动的时候,却总忍不住想:那个徐思涵,什么情况?她和张川单纯只是发小吗?张川为什么从不主动解释一下,是觉得没必要,还是?
不专心的补习班已经开课一周,坐在开往四中的336路公交车上,我塞着耳机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树木、行人、楼宇,一幕幕飞向身后,大概我们的人生,所有的人和事也终究是过眼云烟,没什么留得住。
人在丧的时候解读起周遭任何事物,也都变得灰蒙蒙。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此刻晴空万里,熟悉前奏响起,我身边却不见你。退出周杰伦的《晴天》,随声听塞进了另一张专辑。
“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后眉一皱、头一点……”
王菲的颓靡流淌进耳朵,我自顾自解读着,呵呵爱情,可真tm是件玄妙坎坷的事儿。
“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手指随着旋律漫无目的在车窗划画,无意识竟划出了“yf”和“zc”。
我认真地盯着车窗上积年老灰里的两个名字,突然极力想从这四个简单的字母里找出什么宿命的联系。无奈看了好半天,眼睛都酸了,也没找出半点线索。
两对字母似乎谁也不挨着谁,就像我和张川,一个出身部队大院一个常驻胡同,一个在东一个住西,一个物理好一个语文好,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沟壑。
下了公交,书包里的教材和习题册子坠得沉甸甸的,原来,我和张川,看似是两条挨得很近的平行线,其实人家压根儿没跟你在一个维度,永远也不会相交。
正莫名失落,书包却被什么勾住。转身回过了头,耳机也被拽掉了一只,倒霉催的——
“嗨。”
勾我书包拽我耳机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在眼前,带着熟悉的坏笑打招呼,居然还带着些不期而遇的紧张。
然而看见了这个人,积压在心中的阴霾忽然就一扫而空。掉下的一只耳机在半空晃荡,随声听里颓靡的声音仍在继续,恰在此时传来了一句: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