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委员,在我的概念中应该都是多才多艺的,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严格来说,我也是有一样特长的——如果在小学合唱队当替补的那一个半月可以算的话。
小时候,跟别的孩子一样,我也曾经对什么乐器舞蹈画画产生过短暂的兴趣,爸妈也同样给报了班。不一样的是,在学了几次觉得太苦而哭喊着不去的时候,爸妈没有再强迫我,任何兴趣班都被我很快放弃了,结果一项特长都不会。
长大以后,看见别人有机会在某个舞台展示,又觉得有点羡慕。
于是当班长周亚男在班委会上问起我的特长,我只能不好意思的回答:“没啥,也不知道老刘怎么就让我当了文委……”
“没事。”周亚男没太在意,“文委主要就是出出黑板报,有校文化活动的时候组织组织人。”
亚男继续说着,我却被自己没有任何特长的事实沮丧到。我从来没担任过什么班委,因为我没有任何特长、任何特点、任何特色,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是的,无论才艺特长还是学习成绩,甚至性格长相,我好像一直是人群里不上不下的那个,俗称“中不溜”。
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夸奖,“这孩子真乖。”——这是来你家串门的大人在找不到聪明漂亮学习好等实质性称赞时惯用的标准答案。
算起来,其实我的中不溜属性打出生起就初见端倪。我姓杨名帆,在起名这件事儿上,我深深觉得爸妈偷了懒。
这种一抓一把的名字,仅我们年级就有两个人跟我重名的,还是男生。我敢打赌,你的朋友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叫“杨帆”的。
据老妈说我那姓杨名树的老爸本来想给我起名杨林,我妈反驳“你们老杨家要搞种植业是怎么地?”我爸的植树造林计划被否决,我于是从千万个杨帆里横空出世。
名字普通就算了,就连我们家也很平凡。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里成长,现在全家还是住在那个大院,因为我爸是一名人民解放军机要干事,就是管文件的,我妈是部队职工,就是管我和我爸的。
我倒不是期望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至少像我发小袁媛她爸那样是搞军工的,可以骑着酷炫的带一个斗的三蹦子摩托车去接她;或者初中同学郭洁的妈妈在剧院乐团,每次学校演出都能拉来专业的伴奏。
我甚至有点羡慕父母两地工作的同学,当然不是真的希望爸妈不在身边,就只是……对自己这种看起来毫无特点的普通家庭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那时候,我们都渴望被关注、被喜欢,都坚信自己是人群里最不平凡的那一个。所以中不溜的身份让我很沮丧,这讨厌的“中不溜”。
第一次班委会开完,课间也结束了,紧接着英语课之后的是数学课。5班的数学老师跟8班一样,依然是大黄。
大黄很年轻,教我们的时候研究生刚毕业两年;大黄很文艺,经常上着上着课冒出一句“你们要珍惜现在最好的时光啊……”或“我当年要是有你们这条件……”,然后45度忧郁的望向窗外;大黄很……穷(我们私下以为),因为他反复穿的总是那几件地摊上20块一件的电影logo文化衫,E.T.、星球大战、黑客帝国什么的,这让我们觉得老师的工资不怎么高。
年轻文艺又热爱科幻电影的数学老师,自然被归入了大字辈。
新学期,开始学一元二次不等式:
“当?=b2-4ac>0时,一元二次方程ax2+bx+c=0有两个不等的实根,那么ax2+bx+c可分解为如a(x-x1)(x-x2)的形式;当?=b2-4ac=0时……”
大黄操着一腔南方口音滔滔不绝讲着,唾沫星子飞溅,黑板上的粉笔沫子跟着哗哗洒下。
我发现,大黄在普通班的讲课方式比重点班和缓很多,从前8班数学课的逻辑推演都是跳着步骤讲,我经常跟不上。而在5班,只要集中听就能领会,我在本子上唰唰唰记着,心里庆幸在这陌生的班级终于有些是能适应的。
时间过得很快,9:27,离下课还有3分钟,大黄布置了作业,是一道小习题,“刚开学先让你们适应一下,量不大,中(周)午(五)前课代表收上来。”大黄浓厚的口音让他时常吐字不清。
“啊?周五?”后排不知道哪个男生喊了一嗓子。
“中(周)午(五)。”大黄抬高语调,南方口音更重了。
“哦,周五啊。”
“知道了,来得及。”
“谢谢老师体恤。”
全班同学跟着起哄。
“中(周)午(五),中(周)午(五)!”大黄急的憋红了脸,“兔逮(today)!”
“哦,老师早说啊!”
哭笑不得的大黄用三角尺指着捣乱男生正要发作,“呤——”,下课了。
两节课后是课间操时间,我顾不上找沦落到6班的冯邈叙旧,跟着5班的大部队一起匆匆下楼先找自己的站位——看5班这军事化的队伍和速度,老刘好像很在意课间操的评分。
正想着只好在第3节课间找冯邈,却发现她就站我边上,缘分呐。我俩互递个眼色,算做一暑假没见的心照不宣。
“怎么样?”
(第一节,伸展运动)在广播操大喇叭的掩护下,冯邈先问了起来。
“还行吧,还是8班的老师,”我故意朝反方向做动作,好跟冯邈凑着聊天,“你呢?”
“凑合,我们班是原来1班的那几个老师,不熟。”
“对了,老刘居然让我当了个文化委员……”
“喂,杨帆别说话,扣分的!”我后面一个还叫不上名字的男生探出头,看来是今天的值日生,瞧这紧张兮兮的样子,八成怕晚上被叫去跟老刘谈心。
我不再吱声,一旁的冯邈很有默契的撂下一句“第3节课间我找你去。”我俩于是认真做起了四肢运动。
课业跟得上,与失联的好友重新接上头,新学期伊始,我这个“中不溜”头一次感觉还不错。
(第四节,踢腿运动)
“中不溜”也许不是校园里万众瞩目的焦点,不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总被埋没在人堆里遗忘,没有被大家喜闻乐道的传说事迹。
可我就是我,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有我自己限量绝版的故事和无法被复制的人生轨迹。
阳光正足,落在操场上、校服上,让人感到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