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走步了,走步。”
“没有啊,我就是抱着球跳了两下。”
“……”
“打手,犯规。”
“扯袖子,也不行啊。”
“嘿,你们俩怎么抱一块了……”
“杨帆。”
“恩?”
“你干嘛呢?”
“投三分啊。”
“投三分,你扎什么马步……”
5班的女子篮球队正在紧锣密鼓的排练,特邀指导校男篮队队员郭岩同学已经被我们的奇葩操作折磨到奄奄一息。
“你们自己玩吧,我整不了了……”一米九三的郭岩落荒而逃。
这周就是首师附一年一度的振兴杯球类比赛,虽然篮球、足球是男生的擅长领域,可我们女生也不甘落后,积(mian)极(qiang)组(pin)建(cou)了一支女子篮球队,准备为班争光。
话说去年韩日世界杯的时候,首师附一度甚至出现了女子足球队,当时把一众男生都踢跑了——因为她们专铲脚,不铲球。
基本上,甭管篮球足球,到我们这,都变成了野蛮橄榄球运动。
我没理会飞速跑走的郭岩,扎稳底盘、以专业的“端尿盆”姿势两手一抛,“咣当——”一个三分球误打误撞溜进了篮网。
“哇!”场边几个不明真相的女同学齐声喝彩。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俨然女版流川枫、中国麦迪,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自觉炫酷的背影。
最近几天因为篮球练习,我醉心研究《灌篮》《NBA》,积极化身伪球迷。
鉴于我身为女篮后卫(就是在外围跑来跑去瞎溜达),三分又比两分精准(两分二十投1中,三分迄今为止蒙过一个进了一个),于是信心满满一本正经的向同桌胡诌——
“哎,我觉得我有点儿麦迪的潜质。”
张川正在听walkman,吓得丢掉了耳机:“不许侮辱我偶像。”
“真的,我三分球第一次投就进了。”
“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张川很不以为然。
“下午咱班比赛,来看吗?”
“女生的?没劲,不看。”
张川特别爱踢足球,倒是从来没见过他打篮球,自然对女生篮球更不感兴趣,然而我心里还是有些小期待。
“女生打篮球怎么了?我们也很拼的。”
“看出来了。”张川瞥了眼我蹭了满身的篮球印子。
“对啊,来看吧。”
“不去,女生篮球没劲。”张川又将耳机拿了起来,准备终结这个话题。
我有点懊恼,“足球才没劲,一堆人傻了吧唧跑来跑去进不了一个。”
触犯到张川的心头好,他忍无可忍了:“你懂什么,足球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运动,热血纯爷们玩的。足球的精髓就在于……”
“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个儿没蹿起来,才不玩篮球的?”
“……”正准备侃侃而谈足球运动的张川缓了半天,“谁没长起来,不比你高多了。”
张川说着,将手停在我头顶:“看见没?”
“跟女生比身高,你挺骄傲啊。”
“……你大爷。”张川又一次受到了暴击。
他撤回的手带起一阵风,头发丝轻抚过脸庞,撩得我心中一紧:“听什么歌呐?”
“不告诉你。”
“小气劲儿。”
张川说笑间随手将右耳的耳机摘下递给我,“听听,尖儿货。”
我接过张川分享的耳机,耳朵里立刻响起了陌生而好听的吉他前奏,轻盈灵动。
“故事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周杰伦,只是周董这次的歌词写的不太好——
“故事的小黄瓜,从出生那年就泡着?腌咸菜呢?”
张川看着我没有说话,翻了翻课桌位兜,默默递过来一张歌词儿。
哦,原来是: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2-5-5-7-i-7-6-7-6-7-7-7-7……
那时候,正是周杰伦崛起的时代,班里同学几乎没有不听的。
尽管我们经常会把他的“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听成“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猪头”,或者将“让我们半兽人的灵魂翻滚”当做“让我们半兽人吃饱了犯困”,以及还有很多误听起来或魔幻或惊悚或奇葩的歌词。
虽然那个戴着鸭舌帽面对镜头还有些羞涩口头禅“哎呦不错哦”的大男孩,后来一直就是那种吐字不清的风格,可这并不妨碍我们随着他的歌在自己的青春里演绎种种快乐、忧伤、心动,一遍又一遍。
“这是周杰伦的哪首歌,好像没听过。”
“《晴天》,新出的。”
“好听,哪儿有卖的?”
“内地还没上,这是我大舅去台湾带回来的,那边也才预售。要不说尖儿货。”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此刻艳阳高照,你弯起了好看的眼睛,是那样清晰明媚。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午后风和日丽,没有风把我们吹远,你就和我肩并肩坐着,安静的一起分享同一首歌。
宁静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下午我换好运动服站在篮球场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满血的女汉子。
“第一场对3班,她们那中锋看着壮、其实外强中干,一会我在内场吸引火力,你们伺机发挥。”我们的队长——聂文婧,正在专注的排兵布阵。
关于聂文婧,你需要知道三件事。
第一,聂文婧是个女生。
第二,聂文婧力气很大,经常在女生们拧不开饮料瓶盖的时候豪迈大吼一声“放着,我来!”,而且聂文婧篮球打得很好,不同于大多数女生没有章法套路,她可是正儿八经校队出身,练过的。
第三,聂文婧一点也不文静。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老刘安排正气凛然的班长周亚男做了她的同桌,可能是打算镇一镇聂文婧。
没成想,根本镇不住。
经常是上着上着课,聂文婧忽然举手大叫:“老师,我要去嘘嘘!”字正腔圆,一点不带难为情的。
鉴于人有三急,老师们也不能拦着人家正常需求,每次只能尴尬又无奈的批准。所以不管上什么课,聂文婧从来都不会被主动点名,并且只要聂文婧一举手,老师们都得抖三抖。
让老师都颤抖的聂文婧现在站上了篮球赛场,无疑是其他班的重点防范对象。当然除了她,5班女篮还有身为班长事事都要挺身而出的周亚男,和身为文体不分家中的文委被临时拉来凑数的我,加上蒋乐乐和吕祎——选她们俩完全是因为个子高。
与男生不同,考虑到体力问题,女篮比赛是半场。场边已经陆续聚集了一些人,多数是女生,个别的几个男生里,也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没来,我有点小失落。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不出所料,聂文婧一开始就被对方两个人死死看住,正左闪右晃的试图挣脱包围圈。
周亚男抢到了球,拿起来正准备投的时候被劈手夺过,对方传给了一直杵在篮筐下上蹿下跳跃跃欲试的另一个3班队员。
“呜呜——”哨声急促的响了两下,“3班,3秒违例。”
除了聂文婧,我们和3班都停了下来,一脸懵的看向裁判。裁判是6班的一个大高个男生,也是校队的。
“进攻3秒违例。”见我们都不明白,裁判只好耐心解释了一句。
“啥?”
“算了,就是现在交换球权,3班把球给5班,由5班重新发球。”
“我们拿着球了,凭什么不能投篮?!”3班的一个女生大概跟裁判认识,毫不客气的呛声。
“进攻队员在无球、无进攻动作或意图的情况下,在三秒区停留时间超过三秒,即被视为进攻三秒违例……”裁判比场上队员还累,已经一脑门子汗。
“你别跟我解释这么多!我不听!”3班女生大手一挥,豪迈的怼起裁判。
大概是没见过比裁判还凶的队员,6班那个男生只好弱弱的亲自上场,在3班一众愤怒的目光下将球掏了过来,送到周亚男手上。
我趁机扫了一眼场下,某人依旧没有出现,也是,他不是已经说过不来。
虽然我们到底也没搞明白进攻3秒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判罚对我方有利,所以比赛继续。
经过双方队员的你来我往、奋力厮杀,赛事紧张激烈,比分胶着在3:2——是的,打了半天,两边一共进了仨球,这还得算上一个罚篮。
女篮小组赛的比赛时间一共就20分钟,已经过了十九分钟,5班尚以一分之差落后。以我们的得分效率来看,这最后的一分钟弥足珍贵。
卖力拼抢的周亚男在3班那个大个子女中锋的阻挡下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篮板,本来想传给聂文婧,无奈文婧正陷在对方3个人的包围圈中分身乏术,蒋乐乐、吕祎赶上去试图解救出我们的主力,六个人厮斗在一起。
于是周亚男的目光从队友身上一一扫过,终于发现了在外围正溜达、不是,正积极跑动中的我,而我身边刚好一个人没有。
“接住。”周亚男大吼一声,球从她手里脱了出去,匪夷所思的绕过3班女队员组成的铜墙铁壁,划着完美的弧线向我飞过来。
按惯例操作,通常这种高速飞转的球我是绝对接不住的,然而那一刻不知真是麦迪附体还是我深刻认识到这一球是成败关键不容有失,总之那球竟然不偏不倚落到了我手里。
3班几个人高马大的女生立即从聂文婧处抽身,猛虎豺狼一样向我扑了过来,我的队友们也急忙赶来支援。
“3班,加油!”最后关头,3班的啦啦队卖力叫着。
“杨帆,快投!”我们班寥寥几个观战的同学也丝毫不输气势。
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千钧一发之际,我双手抱球卯足力气一扔,与此同时3班的中锋一巴掌狠狠招呼在了手上,打得手背火辣辣的疼,可她们还是晚了一步,球已经飞了出去——
“咣咣咣!”篮球大概是不太满意被我毫无美感的丢出去,重重砸了几下球框,踩着蓝框边缘不停旋转游走,就是不肯落进去。
“进进进!”
“不进不进不进!”
比赛还有最后十秒,场上的争斗凝结了,十个人原地定住、目不转睛注视着在蓝框边任性转圈圈的篮球——
终于,篮球倦了表演,“哗”——不情不愿跳进了篮筐中。
“两分有效,3:4。小组赛第一场,5班胜!”
“进了!”聂文婧、周亚男、蒋乐乐、吕祎围了过来,我们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那一刻,我仿佛一个得胜的大将军,可是杨大将军心里某处却不免有点小失落,因为想把胜利的消息跟一个人分享。
“喂。”我第一时间飞奔回教室,下午是年级大自习,张川正一边听歌一边做物理竞赛题,一脸的云淡风轻。
“赢了,有我们几个出马,必然平趟3班啊!”我迫不及待显摆着。
“哦。”张川随口一答,满是波澜不惊。
“哦什么哦,这一场打的我跟你说,惊心动魄,我还众望所归的投中了最后的关键球……”
“拉倒吧,”张川不屑的打断了我,“二十分钟两边加起来一共才7分,最后一个球还是你端尿盆给端进去的。”
“什么端尿盆?!这是我杨氏独门投篮绝技,百发百中……”哎等等,没看比赛的张川怎么对赛况了解得如此清楚?
他不是没去看比赛吗?
我拐了个弯问:“听晓雪她们说,这回去观战的男生就俩,杜胖、郭岩,你听谁讲解的?”
“没谁讲解,一切都逃不过哥的法眼。”张川神秘兮兮的笑着,拽拽的。
比赛刚刚结束,没人告诉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张川去看了。可是他究竟在哪的比赛呢?
我没再问,可我就是知道,张川去了。
“虽说动作不咋地,但是运气不错。”
“什么运气,咱靠的是实力!”
“哎呦,夸你一句还喘上了,那就看看你下一场的表现吧。”
“下场比赛,你要来吗?”
“去吧,主要是好奇杨氏独门端尿盆绝技能蒙进去几个。”
“哈哈,都说了不是蒙的……”一些说不上来的美好情绪泛滥起来,我笑了,“对了,你们男生的足球比赛什么时候?”
“后天。”
“我一定到场给你、们加油。”
“那还用说嘛,”张川又臭屁起来,“到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我看着眼前自信心爆棚的男孩,轻车熟路拿起他放在一边的另一只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右耳,开始奋笔疾书数学作业。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真好,他看了我的比赛,而我很快也要去足球场边为5班、为他加油鼓劲儿,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