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冤枉!”
“我没抄!”
周一一大早的5班喧闹异常,教室里萦绕着我无处安放的愤怒与委屈。
事情的起因要往前倒带,从今天早晨我来学校说起——
今天我难得起个大早赶到学校,主要是为了利用早自习前的时间抄作业。
哦,这么说还要再往前倒一点点——
昨天偶遇高天则之后,晚上回家我也没心思再做物理题——反正都算好了主要步骤,明天早点去再誊到正式的作业本上就行了。
于是今天,我早早到了教室,奋笔疾书的抄着自己做出来的物理习题。
“瞧这字儿,还抄呢。”张川一大清早就打算开战。
“去去去,小三子。”我哪有功夫搭理他。
“用不用借你抄抄?一瓶百事的利息就行。”
“什么抄?这我自己写的。”
“怪不得,这道我看着步骤就不对。”张川不放过任何一个损我的机会。
我给了对方一记爆锤,埋头进作业中。
“杨帆,你抄什么呢?”
“你烦不烦?边儿待着去!”我吼向隔壁。
然而声音似乎不大对,我抬起头,不是张川,这家伙没在座位上,是老王。
老王一脸铁青。
“王老师,我以为……”
“到前面来。”
“抄作业,知道你物理为什么上不去了?!”老王不分青红皂白训了起来。
“不是,老师我……”
刚准备分辨,班主任老刘进来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王老师,怎么了这是?”
“刘老师你来的正好,看看啊,你们班杨帆,抄作业。”
老刘的厚眼睛片扫过来,带着杀气:“怎么回事?”
“我没抄,是把作业誊到这个本上。”我终于得到一句解释的机会,“这个本上写的是草稿,我昨天自己做的……”
老刘拿过本子看了眼封皮:“谁没事写两遍作业?这上面也没有名字,怎么证明是你的本?”
有时候,大人们为什么就是一意孤行的不肯好好听我们说话。
老王跟着补刀:“我今早上让课代表收作业,你抄谁的?”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我开始感到有些窘迫。
“杨帆啊杨帆,这分班才多久,为了鼓励你还特意让你当班委,怎么就不知道上进?”
老师们猝不及防提起了分班,心里顿时翻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于是便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然而,面对我的咆哮嘶吼,两个老师无动于衷,老王看着我委屈的小眼神居然还笑了出来,我准确读出了那笑的含义——这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
就像一个使出全力决斗的江湖侠士,却发现对手根本不屑接招。
这让我感到很委屈,只反复嚷嚷着几句毫无逻辑的话。
“我冤枉!我就是没抄!”
“老师。”老王、老刘转过头,张川拿着一瓶百事出现在门口。
不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被冤枉,居然还被张川撞上,等会他要是敢提这事儿……
“杨帆同学的物理作业。”张川还真掺和进来了,这家伙想要干嘛?我憋着股劲儿狠狠瞪着同桌。
“没抄别人的,我可以证明是她自己写的。”
……张川?为我辩护?!
“你怎么证明?”
“早上我看见的。”
“看见什么?不会抄你的吧?”老王先入为主,断定我抄了作业。
“不是。”张川斩钉截铁否定,目光迎着老王,“您看,这道题的‘y’,虽然两个本上一个写的潦草一个工整,但书写末尾都有一个这样的卷,是一个人的笔迹。”
老王将我的两个本子拿起来,贴近了仔细对比着。
“还有,这题的步骤错了,这么简单都能错,您判作业的时候看看,班里估计没几个。如果是抄,总得找一个写得好的吧?”
“这得等……”
“而且,”除了张川这种物理尖子、敢打断老王的估计没几个人,“您看这力学分析图画的龙飞凤舞,只有杨帆了,不信可以找出她以前的卷子比对比对。”
“嗯……”老王点了点头,似乎信了张川不知所谓的逻辑。
“哎,”老刘突然想到什么不妥之处,“你怎么这么了解杨帆啊?!”
“我们是同桌。”张川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此时此刻,同桌这个词儿,有点暖。
抄作业冤案就这么平息了,我回到座位上,递过一句:“谢了。”
“好说。”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迎接张川接下来例行损言损语,却发现今天的他格外安静。
我挺感激这安静——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我心里却还难以立刻平静下来。
那时候,也许是因为一点小事,也许是因为根本说不上来的什么缘故,青春期里的我们常常会突然泛起敏感和忧郁。这情绪在旁人看来也许是微不足道的故作矫情,可于我们自己却是那么真切深刻。
情绪正在冰点,辐射向四周均是一派凛冽,左邻右里的同学们小心翼翼的都没跟我说话。
终于在快放学的时候,杜胖实在忍不住了:“杨帆……晚上还去吗?”
“去哪?”
“物理实验小组聚餐啊,上周说过的。”
我把这事儿忘得死死的,况且也没了吃喝的心情。
“哎,老师们都不懂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胆儿肥了你,死胖子。”莹莹戳了戳杜胖。
“去吧去吧,那家特棒,保证你吃完倍儿美。”杜胖极力推荐。
“喂,你去吗?”一整天,我终于跟同桌主动说了句话。
“去也得你请啊,该不会想借机逃掉吧?”张川很自然的回答,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胖又问向晓雪,“你们组呢?”
“去去。”晓雪说着捅了捅前面的叶子寒。
“哎,别老捅我。”叶子寒被人点穴一样打了个激灵。
晓雪冲我的方向努了努嘴,叶子寒最终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好像在等待什么大事定夺——
我三两下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故作潇洒道:“走着!”
“走着!吃垮他们!”
……
“欢迎光临。”
好伦哥是最近新开的披萨自助店,那时候38块钱的自助在我们眼里,已经是豪华大餐。
“请问您几位用餐?”
“哎咱几个人啊,我看看1、2、3……八个!”
——除了物理小组的六个人,苏丽雅和张斌也加入了。
苏苏因为恰巧在边上问了一句:“你们晚上要去哪啊?”
“吃自助去,来吗?”
“哪里的?”
“好伦哥。”
“大家都去吗?”
“我们这几组都去,来吧?”
“好啊。”
而张斌连问都没问,对这种吃吃喝喝的活动直接凑过来说了句,“好啊”。
因为有苏苏和张斌的加入,5班的物理实验小组正式升级为吃货小分队。
“豆儿,拿什么蛋糕啊。”杜胖拦住了刚夹了两块黑森林的莹莹。
“我跟你们说,我总结了一个自助餐八大轮攻略,保证回本。”杜胖来到最擅长的领域,兴致勃勃介绍着,“第一轮,先拿硬货。鸡翅羊肉串炸鸡柳,趁着战斗力旺盛可劲儿招呼,这一轮秘诀是少吃饮料甜食,否则影响发挥。第二轮……”
杜胖头头是道的说着,我们如获秘笈一般点着头,小山一样的油炸食物被一盘盘端上了桌。
服务员起初还保持着微笑看我们几个搬运工走过来走过去——
“阿姨,鸡翅没了!”
“你好你好,再来点羊肉串,再来点,再多来点……”
服务员的笑脸渐渐僵硬。颤抖吧,自助餐。
“来,先庆祝一下咱们实验成功,”杜胖举起了可乐杯子,“川子、豆儿和子寒是首功。”
“我们俩呢?”晓雪拉起正专注于化悲愤为食量的我。
“没帮倒忙。”叶子寒难得参与一下。
“子寒你个没良心的。”晓雪没羞没臊的怼了过去。
叶子寒立刻窘红了脸:“别瞎闹。”
“后勤组的同志们保障得力,功不可没。”张川笑着,将可乐杯子伸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此刻的敌军脸上一副友好的神情,好吧,今天休战。我把杯子递了过去。
“干杯。”两杯可乐碰撞在一起,堵了一天的心不知怎么、随着杯中的汽水泡泡飞扬起来……
“哎等会,我再拿点鸡翅去。”
“不都吃过八轮了吗?”
“这才第一波的八轮,现在开启第二波……”
“你丫还吃!”
那时候,我们可以因为一点小事而觉得天大的委屈郁闷,也可以因为某个人、某句话而转瞬开心到飞起。
那时候,很多人都苦口婆心的告诉我们,这是最美最好的时光,要感恩要珍惜。
可那时候的我们,却只觉得这青春里的日子,过得七零八碎、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