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风拿着收拾好的行李站在集体牢房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屋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听上去是正被关押的一个盗窃团伙正在高声讨论分赃不均的问题,而几个狱卒正在高声制止。
“你怎么不进去?你就是张守风吧?”一个粗犷的男声在张守风身后响了起来。
张守风连忙回头一看,正迎上一个壮汉深邃的目光。这个壮汉大概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肤色黝黑,体格健壮,上身赤裸,露出发达的肌肉,头上系着一个发巾,打扮像一个苦力。他听过这个人的传说。冯河,绰号“暴虎”,是集体牢房的狱卒长。他为人正直,但性格粗野莽撞,曾当面顶撞过赵藏锋及刑部派来的几个要员。但他管理囚犯的本领高强,又力大无穷,能压得住外围区的所有囚犯。
然而,冯河的手下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南大牢习惯于把懒散、没本事、奸诈狡猾等有各自问题的狱卒全扔给冯河管。集体牢房环境恶劣,待遇差,本身就不是狱卒喜欢工作的地方。张守风被调过来,就意味着他被外围区抛弃了。
“想什么呢?快进来帮忙!这些是刚进来的囚犯,还不听话!”冯河说着甩甩手,先自进屋了。
张守风走了进去,看到冯河一言不发地站在了集体牢房的木栏外。那些囚徒中认识冯河的,慌忙噤声,而且忙不迭地做手势让其他人安静下来。片刻后,集体牢房陷入了寂静。
“都给老子老实点!”冯河一声怒吼,震得房梁都抖上一抖。
那些囚犯全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了,没人再敢说话。冯河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把手下的狱卒全喊到跟前训话。起先,他教育狱卒好好管理这些囚犯,然后就提到了新来的人。
“张守风,你过来一下,以后你跟我们一起工作。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以前想考功名,但好像只是考上了秀才吧?乡试失利了吧?我告诉你,在这里就好好干,不要再想着考试了!”
张守风受到气势的压迫,唯唯诺诺地应了声。
过了一会儿,张守风来到木栏边,清点着里面的囚徒人数。冷不丁,他听到有人低声喊他的名字。随后,一个白净书生模样的人靠近了木栏。
“姜斌?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了?”张守风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后大吃一惊。姜斌是他的同乡,和他一起考上了秀才。
“哎!别提了,刚才感觉就像你,你怎么在这里谋生?”姜斌顾左右而言他。
“乡试失败以后,我就来京城了,找这么一个差事先干干。前不久重新参加了乡试,已经发榜了,又没考中,只得继续干。你呢?怎么回事?”张守风想起两次乡试失利的惨痛经历,不由叹了一口气。
“我,哎!太失败了!乡试失利以后,再也无心考试,来到京城只为讨口饭吃,所以跟上了这些人,想要赚点钱。不想运气不好,就被抓进来了!”姜斌苦恼地回复道。
张守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赚钱的门路。
姜斌忽然四下看了看,发觉周边没有其他人了,便小声说道:“守风,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也受不了了!”
张守风慌忙摇头道:“没可能的!我只是个小狱卒,你也看到了,连狱卒长都不是,根本没有任何权力。这里非常牢固,你连这个屋门都出不去!”
姜斌想了想,又说道:“我听说这里为了防止串供,要把主要嫌疑人都单独关押。我们这帮人的老大和老二已经被押走到别处了。要不,你想办法帮我调到其他牢房去行吗?”
张守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抱歉,这也是我做不到的事情!调动牢房至少也得狱典同意。这里的狱典刚把我调到这个地方来,是绝对不会作出这个决定来的!”
姜斌却似乎觉得话没说透,立刻又说道:“如果需要回报的话,我知道有一笔我们的钱埋在哪里,我跟谁都没说。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你去拿了。”
“嘿,姜兄,你把这个报告给狱卒长,他肯定会上报给狱典的,这样争取立个功劳,让你尽快出来!”张守风说着就要去找冯河。
姜斌立刻一把拽住了张守风:“不行!这个真不行!我要是说了,他们出去后非得干死我!”
张守风迟疑了,蹲在原地,道:“那我是没有办法了!”
姜斌想了想,道:“我老家还有点田地和房产,如果你能帮我办成了,那些我都可以送给你!”
张守风摇了摇头,道:“那怎么好!都是姜兄祖上的基业!”
就在这时,有其他狱卒看到了张守风在和囚犯交谈,立刻凑上来,道:“哟,怎么回事?有熟人吗?有好事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嘛!”
姜斌立刻住了口,一扭身,窜到牢房深处去了。那个狱卒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走开了。
张守风见没法再说了,叹了口气,返身到了屋门口。
之后,熬过了纷纷扰扰的白天,总算到了晚上。吃过饭,张守风坐在屋门口,眺望着天上的月亮。跟他一起当班的正是白天讨没趣的那个狱卒,名叫裘大路。
裘大路看见张守风在望天,便扔下一句:“哎!你看着点哈!我出去一下!”说着径自离开了集体牢房。
张守风闻言站了起来,返回屋中,坐在桌旁,紧盯着囚牢。囚牢里的犯人大多已经睡熟,只有零星几个一直在辗转反侧。他也没去说破裘大路的行为。白天他听其他狱卒说过,裘大路好赌博,这时候估计是找其他有相同爱好的狱卒聚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守风有些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开始不停地打架。猛然间,一声惊呼彻底浇醒了张守风的睡意。
“不好了!有人自杀了!”
张守风当即站起来,看到牢房里已经有混乱的迹象了。他连忙跑到屋门口,迅速敲击门口挂着的金钟,找其他狱卒帮忙。
很快,外围区里负责巡逻的几个狱卒带着武器赶了过来。裘大路也听到了声音,从附近返回了。不多时,一直在外围区过夜的冯河也赶来了。
巡逻狱卒遇到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很快开了门,将所有囚徒都驱赶到角落里,安排两个人把自杀的人抬了出来。冯河上前蹲着查看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随后立刻有几个狱卒找来了白布,盖着尸体抬了出去。
张守风有些愣神,因为刚才他清楚地看到,死者正是姜斌,看样子他是私藏了尖锐的木片,划破了手腕自杀的。他有些痛苦,不知是否自己害得张守风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
冯河安排巡逻狱卒稳住了其他囚犯的情绪,然后又跟裘大路交代了几句,临行前又仔细看了看张守风,终究没说什么。
裘大路凑了过来,瞧见冯河走开了,便悄悄对张守风说:“别这么慌张,南大牢死人是经常性的!我刚才跟冯河说了,你可能认识那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张守风苦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眼前这个情况,要算自己失职吗?那个木片,分明是有人给姜斌的。可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呀!真不知在未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