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些蝼蚁之民的悲欢故事,他如此良善,也难怪被骗。还没有更精彩的?”我看着面前的男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叫云诀,是隐国帝君的帝姬。我素来爱听民间故事,却没想到,真正的民间竟是如此可悲和无聊。
给我讲故事的公子叫乾岐,是我自幼的玩伴。他家世代为国师,唯他自幼聪颖过人,且以慈悲兼怀天下,故被父君提拔,做了隐国司命。听说父君和母后也有意让我与他结为姻亲,不过婚嫁之事最忌草率,只要他们不提,我便也绝口不说。
乾岐挑挑眉,温和地笑了起来:“阿诀,这可是最新鲜的故事,我在掌控命格的时候刚刚看到的。诀儿,你明明生性善良,为何却厌恶善良?”
厌恶善良吗?我摇了摇头。
仙界传闻隐国帝姬云诀衔玉而生,受玉神保护,与玉神为一体。若能与帝姬结为姻亲便可得玉神保护,成为隐国下一任帝君。若…帝姬身死,可剖心夺玉,具有一统仙界之神力。
而受玉神所保护的我,自小便不得不绝情,冷漠,不近人情,毕竟仙玉可是神物,万不能有所马虎,否则,便是将整个隐国假手于人!
进几百年来,总有人慕玉之盛名上门向我提亲,父君和母后精挑细选,也是应过几次的,但经过乾岐调查命格,再经过我的考验,发现他们不过都是盗玉者,于是,我便将他们全部逐出了隐国。从此隐国便人人相传隐国帝姬喜怒无常,阴暗残暴。
不过,乾岐不是那样的人。他深知传闻为虚,时时刻刻与我相伴,即使大家将他与我按“群”分类,他也恍若未闻。
半晌,乾岐笑了笑,向我伸出了手:“阿诀,我们去神器司看看你的武器有没有完成吧。”
前不久,贺国发来请帖,说下个月贺国帝君三十万岁大寿,邀隐国皇室众人前去赴宴。
我姐姐云诩于一千一百年前与隐国帝子昱枫成婚,一直恩爱有加,听说近来又产下龙凤双胎,理应前去探望。但我实在不感兴趣,何况此次贺国本就动机不纯。屡屡遭拒后,父君只得请来乾岐,命他绑也要在寿宴当天将我绑去贺国。
但是他并没有。当我一脸戒备的看着他时,他只是温然一笑,向我伸出了手:“阿诀,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神剑吗?我为你做一把,但是你能答应我,乖乖去赴宴吗?”
“可是你明知道,贺国帝君的意思,是要把我许配给贺国太子昱机,再续两国姻缘啊!”那日,是我第一次向他大吵大闹,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发这样大的火,而当我甩开他打算离开时,他却一把拉住了我,气息丝丝回荡在我耳畔。
“你放心,陛下与娘娘何尝不知?他们早有应对之策,赴宴不过礼节而已。而且,就算帝君应允,我乾岐哪怕大闹贺国,也会保证你完璧归隐。”
不知怎的,总觉得跟他在一起,连仙玉降世时自带的暴戾也消失殆尽了。
我跟乾岐正乘着麒麟走在路上,忽然看见我的贴身婢女红妁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停。”
我皱了皱眉,我素来不喜婢女随从,所以除了梳洗打扮和一些粗重活计外,从不让她随身侍奉,可如今她如此火急火燎地过来,是何用意?
“帝姬殿下,贺国使者前来,指明要见您,陛下要奴婢带您回去呐!”
“贺国使者?不见!”
我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拍了拍坐骑示意继续向前走。
“且慢。”乾岐温和的声音响起,他看向因着急而满脸通红的红妁,微微笑道,“我们知道了。待去过神器司后,我便带帝姬回去。”红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随后用感激的目光目送我和乾岐离开。
“我已经应了贺国一定会去,如今贺国又派遣使者,无非怕我言而无信坏了联姻大事。这事本就不成,又有何必要去见那使者?”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乾岐,对他方才的行为十分不解。
乾岐正视着我,微微一笑的样子似连天地都失了颜色,有时候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乾岐真的是绝美的上佳公子,一如传闻那般美好。
“阿诀,隐国与贺国向来面和心不和,陛下有意拒绝联姻,但却没有理由拒绝使者的前来。若此刻选择避而不见,只会使贺国加重疑心,注定百害而无一利罢了。不过区区一介小民,要应付应当不难,一会儿有我帮你,又有何可担心的呢?”
我不耐烦的咬了咬唇,不禁在心里默默骂道:“该死的乾岐!”
乾岐,总是有理由能够达到目的,却又让我无法辩驳。
神器司坐落于乾坤山脚之下,由结界包围,唯有权贵可入内。而开启的奥秘便是每个隐国权贵腕间第一无二的刺青,男子为麒麟,女子为凤,自出生之日起,便奠定了终身富贵的血统的标志。
我与乾岐入内后,便有侍女迎了出来,她笑吟吟的看向乾岐:“司命仙君,您之前要奴制的神剑已成了,奴一直等着大人来呢。”
我撇撇嘴,看着乾岐完美无缺的面庞,刚要沉下脸来对那侍女冷脸相对,乾岐却先我一步开了口:“辛苦了,劳烦带路。”
侍女又笑吟吟看了乾岐一眼,便转身进了屋内,其间,除了眼神略带从我脸上瞟过外,再无多余的一眼。我倒也不甚在意了,因为我忽然想起乾岐曾经说过,与不相干的人置气无异于自降身份。
神器司除了那层结界外,其实就是一所普通的兵器坊,只不过此处所铸造的武器皆有神力,也各自具有其属性和力量。
侍女带我们来到屋内后,双手捧出一个寒冰包裹的剑盒,乾岐接过来递到我面前,笑道:“阿诀,快看看合不合心意。”
神器皆认主人,唯有拥有者才可将其打开,而打开后,亦要注入自己的鲜血,方可从盒中取出。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射出的一道寒光几乎迷了我的眼。那是一把上好的寒冰剑,传闻可断毫发。
剑上的花纹闪着凛凛寒光,散发着毛骨悚然的气息。我伸出手,将它握于掌心,当剑中血槽注满之时,冰凉刺骨的剑柄突然生出一股暖意,我将它握在手心,竟也莫名生出些许熟悉之感。
“阿诀,这把剑与你何其相似,一眼看去冰冷刺骨,实则却是温润如玉的。”
乾岐笑着,仿佛一眼便洞悉了我的内心一般。
是啊,又有几人知晓,冰冷暴戾之下,竟有着一颗细腻懵懂的心呢?
“才不是。”我生硬地别过了头,却在那一瞬间双颊绯红。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可以知晓我内心里的一切,哪怕是再近乎于真切、连我自己都有几分相信的伪装。
“阿诀,起个名字怎么样?”
在走出神器司后,乾岐看着我。
“…好,那便叫…云岐剑吧。”我脱口而出,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冷下脸转过头去,“我不会起名字。”
“可我觉得,刚才那个名字就很好。”乾岐双手掰过我的肩膀,迫使我直视着他,“云岐,很符合我对你的心意。”
心意…
我再次双颊绯红,我定定地看着他,只见他双目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柔情满溢。
“阿诀,待从贺国回来,也该商议一下你我二人的婚事了。”
我愣了片刻,竟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接着便别过了头。
然而,我的手却早就不受控制的与他握在了一起。
回到宫时已近傍晚,我看着斜斜的晚阳照耀着宫内的万物,也照在乾岐几近完美的侧颜上。那一瞬,我几乎忘却天地为何物,唯见他面颊如玉,恍若天上之仙。
“阿岐,你陪我去练剑吧!”我不由脱口而出,然后也不再谎称自己叫错了称谓,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乾岐惊喜地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后竟摇了摇头:“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忘了出宫之前,你答应过红妁什么了吗?”
红妁?我想了想,丝毫不遮盖眼中的厌恶。
“贺国使者的事么?那可是你应下的,要是非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乾岐无奈地看我一眼,似是在不满我的不识大体。
“那我明日就去见,让他留在宫中住一宿好了,我堂堂大隐又不吝啬这一顿饭!”
说完,我不管不顾拉过乾岐就要走,身后却隐隐传来一声嗤笑。
“是谁?”我按住腰间的剑猛然回头,却遥遥看见远处假山有一黑色身影正缓缓向我和乾岐靠近,那人一边走着,一边不屑地笑着,竟也丝毫不掩饰他的轻狂和讥讽。
“早就听闻隐国帝姬不识大体,刁蛮阴沉,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还真是让我白跑一趟。”
如此轻狂的话语如何能忍?
宝剑出鞘,尚未待他走近刀刃已架至他的脖颈:“你是何人?”
来人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波澜。我趁机打量他:衣着华贵,剑眉如锋,冷若寒星的双眸中隐隐有几分暴戾,他看向我的眼神中似有淡漠,有恼怒,但更多的,竟是欲望。
他一动不动,我便与他僵持着,倒是乾岐率先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他按下我的剑,似是讥讽一般直视着他:“原来贺国太子也喜欢以偷窥为乐啊,您说是么,昱机殿下?”
昱机?
我将目光移开,不满的打算直接离开。
“诀帝姬。”
昱机喊住我,我僵硬的回过头,只见他嘲讽的勾唇一笑,然后定定的看着我。
就在我已经丧失耐心准备让乾岐将他驱逐出去时,昱机倒先开了口。
“我也不知父君为何要将你这般的人许配予我。我在入隐国前便听闻帝姬刁蛮任性,今日一见,不仅喜怒无常且言而无信,还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啊。”
“哦?”我轻轻挑眉,“据我所知,我并非死皮赖脸地要嫁与君上,太子殿下若瞧我不上,大可回去便是。”我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君上今日第一次见我,又从何而知我言而无信?我看我言而无信是假,君上无理取闹才是真吧!”
昱机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直视我的眼睛,他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使我喘不过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就在帝姬你出宫前曾答应过你的侍女什么,难道你都忘了?”
下午?出宫前?
我愣了片刻,倒是乾岐先反应过来,他向前一步抓住昱机的领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愤怒使我十分陌生。
“你竟然跟踪帝姬!昱机,你究竟欲意何为?”
没想到,昱机竟连看都不看乾岐一眼,径自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我同帝姬说话,与你一蝼蚁之民何干?”
我再也忍无可忍,抽出腰间宝剑便便要与他决一死战。但剑刚刚出鞘,便被他反手夺过拿在手中,狭长双眸中嘲讽之色隐现。
我几乎气的发抖,第一次拔剑时并未见他反抗,还以为他并不会剑术,如此看来,竟是位隐藏颇深的危险人物。
他缓缓打量着我的剑,竟微微颔首:“这还真是把好剑。帝姬若想拿回此剑,下个月便亲自去贺国取吧。”
神器司所造之武器,一旦与主人血脉相合,便会产生巨大神力,在主人身陷险境或被人恶意夺取时,便会使强取豪夺之人内功大损,修为浅薄的人甚至会直接命丧黄泉。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被神剑巨大的力量震的遍体鳞伤。
他将神剑握于手中,强大的神力竟使那把剑丧失了光泽,乖乖躺在他的手心中,并未有任何排斥。
那人…竟如此可怕!
可我总觉得,他故意惹怒我的背后,总有重重的阴谋使然。
“诀帝姬,我昱机可是在贺国静候您的大驾呢!”
他深深看了我和乾岐一眼,转身离开。
而自始至终,他始终怀有嘲讽,却也难掩眼中微不可观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