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石碧云上课的空挡，我拿着她的借书证去图书馆还书，图书管理员并没有核实身份，只认真的详查书本有无缺页之类的。我又重新换了几本小说，然后跑到自习室。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却照不进来。好在自习室的暖气供应十足，我反倒有些燥热。我脱了外套，戴上耳机听着舒缓的情歌，摊开书本，进入小说的世界，我打算这个下午就用这个方式来打发。
“同学，请问这个字怎么读？”邻座的一个女生弱弱地问道。
我移开视线，看到她用手指着的那个成语，是一语成谶的“谶”字。于是告诉她读‘chen’，第四声。
“哦，我还以为读‘ji’。”她说。
“‘畿’是这个写法。”我用笔在纸上写道。
“知道了，谢谢。咦，你的字真漂亮。”她说。
“是吗？大家都这么说，嘿嘿。”我也不谦虚。
“你是哪个学院的？”她问。
“知行学院。”我随口编了一个。
“啊，是吗？我也是知行学院的，你哪个系的啊？”她又问。
我无心聊天，对于她的打扰略有不快。于是说：“等我看完这本小说再告诉你。”
“呃，那你先看。”她识趣地挪开了。
良久，我从小说世界回到现实，瞟了一眼发现邻座的女生还在，这才注意到她的清秀。这学校怎么了？到处都是美女。不过我还是没有想去搭讪的欲望，拿起外套起身，准备出去抽支烟舒缓一下久坐的神经。
“你要走了？”她突然问起我。
“你都没走我怎么舍得走。”我起了调侃之心。
女生扑哧一笑并不反感，说：“那你干嘛去？”
“去下洗手间，顺便抽支烟。要一起么？”我说。
女生一阵摇头说：“免了免了。”
“什么免了？是去洗手间免了还是抽烟免了？”我说。
“都免了。喂，我们好像还不认识。”女生意识到我的调侃。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我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她又问。
“抽完烟回来再告诉你。”我说。
“好吧，我也不爱八卦，你去吧。”她说。
刚到门口就看见石碧云正看着我，眼神不友善。
“学会勾搭美女了啊？”她盯着我说。
“哪有啊？是别人主动找我说话的，不信你去问。”我争辩道。
“刚才你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挺起劲的，我能参与么？”她说。
“挺没劲的，所以我就出来准备找你，谁知道你突然出现了，你肯定知道我特想你所以才从天而降的，对吧？”我嬉皮笑脸地说。
“想你个大头鬼！”她瞪着我。
“你下课了？好像还没到点。”我说。
“还有一节课不想上了，溜出来看看你有没有做坏事。”她说。
“我能做什么坏事啊？脑子里全是你，看书都看不进去。”我说。
“是吗？”她说。
“当然。”我说。
“那我陪你一起看吧。”她说。然后拉着我往自习室里走。
“我出来抽烟的，你先进去。”说着，我掏出一根烟点燃。
石碧云径直过去了。
我抽完烟上了个洗手间，在门口碰到刚才邻座的美女，她冲我低头一笑意味深长，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擦肩而过。
生命中有太多的人和事就是这样，擦肩而过。
2
“怎么去这么久？”刚进来石碧云就问。
“去了趟洗手间。”我说。
“刚才旁边那美女给你气走了？”我故意说。
“是啊是啊，你伤心了？”她说。
“有点。”我说。
“那我也走了。”她说。
“你干嘛要走呢？”我说。
“我惹你伤心了惹你讨厌了，还是避开你的好。”她说。
“没有的事。”我说。
“那你刚才还说伤心了。”她说。
“我那是故意顺着你的话说的。再者，即便真的伤心，也是因为感叹这北京城里的大学竟然到处都是美女，更感叹的是这些美女竟然都不及你。”我说。
“少贫嘴。我可不想影响你的京城艳遇。”她说。
“虽然大学自习室是艳遇的高发地段，但我没那个命，要不然都上了好几年大学怎么才等到你的出现？”我说。
“那这是什么？”她翻开我看的小说，里面有一张纸条跃出。
上面写着：“弱弱建议此书还是北京出版社初版的好看，不过已然绝版。红袖添香。”我自然知道这本贾平凹的《废都》再版多次，但初版的早已绝版，作家出版社的有删减，也只能凑合着看现在这个文化艺术版的了。“红袖添香”是什么意思呢？是她的署名还是另有所指？
“喂，问你话呢！”石碧云追问。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挠挠头皮说。
“都留言给你了还说不知道。”她不信。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留言？说不定是前任借阅者给后来者的心得提醒。”我说。
她若有所思，似乎认同了我的这个解释。
“好啦，别为这种无谓的事情烦躁，想想我们待会吃什么？”我试图转移话题。脑海中却浮现那个清秀的面容和清丽的浅笑。
“你们刚才在聊些什么呢？”她说，语气缓和许多。
“哦，没什么，有个字她不认识，问我怎么读。”我说。
“你倒乐于施学。”她说。
“好比人家问路，你明明知道怎么走，总不能不给别人指明一下方向吧。”我说。
“你觉得她有没有我漂亮？”她说。
“这个还真没法比。”我说。
“那就是难分伯仲啰？”她说。
“我是说她真的没法跟你比。”我说。
“可她看起来好有气质。”她说。
“爱读书的女生都有气质。”我说。
“那我呢？”她说。
“你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我说。
“你可不能负我，我可是什么都给你了。”她说。
“你说哪去了，好端端的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我又没出轨，连那念头都没有。”我说。
“可我今天看到了一些男人原始本质的端倪。”她说。
“我的本质永远都只以你为中心。就好比你是太阳我是地球，日日月月年年围着你转。”我说。
“我不想做太阳，我想做月亮，月亮里面有嫦娥。”她说。
“可我不是猪八戒。”我说。
“就这么定了，月亮是我地球是你，我围着你转，太阳是上帝，在看着我们。”她说。
“好吧好吧。”我说。
“我想吃牛排。”她说。
“怎么突然想吃牛排了？”我说。
“你刚才不是问我待会吃什么吗？”她说。
她倒是记得我许久以前的问话，绕了半天我反倒被她绕回去了。
我一度怀疑女人的记忆力差，其实并不是这样，她们只是天生具备选择性记忆。她们只是把所有的记忆化作碎片整理在大脑中，等到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几乎所有女人都喜欢且擅长纠缠事物，即便这件事物已经十分清晰明朗，她们也能举一反三无穷论证且每有新意，让原本简单的东西变得复杂。可是又因为她们的记忆带有片段性质，有时还不可持续，即所谓的大脑短路，所以也会让复杂的东西变得简单。女人根本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荒郊野岭的哪有牛排？”我庆幸她不再纠缠之前的那个问题。
“那我不管。”她说。女人使起性子来就是这么没有来由。
“改天带你去市区吃吧。”我说。
“说话算数！”她说。
“我顾某人说话铁齿金不换诚实可靠小郎君并不是浪得虚名的，你放心好了，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我再次引用了韦小宝的名言正色道。
石碧云这才露出会心的微笑。女人的情绪就像小孩子的脸，小孩子的脸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阴晴随意转换。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她说。
“这里是自习室，要么学习要么看闲书。”我说。
“好吧，你继续看书，我出去玩。”她说。
“你去哪？你是逃课出来的，被撞到了不妙。”我说。
“没事，刚才章璟约我去打羽毛球，你等下去体育场找我吧。”她说。
“好吧。等下我去找你。”我说。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她说。
“又怎么了？”我说。
“万一你又跟哪个美女眉目传情呢？”她白了我一眼说。
我正要说话，她抢头说：“好啦，逗你玩的，我去了，等下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说。
目送她的倩影离开我的视线，我摇摇头叹息一声。
摊开书页，那张小纸条跃然于前，这几个娟秀的字迹，那样干净。想必真是以前看过这本书的女孩对这个版本不满意，于是写上寥寥几字提醒后面的同道者注意。我已经看了前段了，不可能为了这句话而努力去寻找她说的那个版本，何况这本书我又没打算精读，充其量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我随手把纸条往书里一夹，使它能够继续发光发热。却看见背面有我写的那个“畿”字，原来这真是刚才那个女生特地为我留写的。我立马想起了刚才在门口遇见时她意味深长的那低头一笑，会不会真对我有意？应该不会。可也未必，以我的学识渊博，应该难逃这类知性女生的法眼，她们定能慧眼识珠。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了？我心里只有石碧云一个，其他女人怎么可能走进来。不能再往下想了，于是继续研读小说。
然而思绪却不在小说中，眼前影印的是另外一种场景：素腕秉烛，灯如红豆，一缕暗香，若有若无，流淌浮动，中人欲醉。迷离之中，阅尽多少繁华沧桑，又化作缕缕青烟。
我又犯了遐想的毛病，千古文人佳客梦，红袖添香夜读书，我期待的是这样意境？不不，太古典太隽永就太不真实。
看来此刻是无心看书了，索性不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