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信息传递和情讯通联远远不及现代的大宋世界,陈家家主陈老爷子妥妥的算得上,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此间最顶级的数据分析大师——
木匣册本纸页上的内容,是陈老爷凭借几十年来的皇家主柜工作经历,通过查记各地裕隆银号及钱庄的交易流数据,然后再对较他手中的汇总表具,不断摸索不断推列不断修正,最后竟然十分详准的写述了,大宋朝各个势力在大额交易之中的人员流动及物资分配情况。
于此同时,宋朝之内权贵派系、权势范畴,以及权力之间互相牵扯的关系,在这本由陈老爷亲手撰述的册子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若是被有大权力的人得到,他就能够清晰的获知各个权势的内中关系,从而以此为有力的掣肘来挥使驱策各方。
好家伙,要是用金庸老先生《倚天屠龙记》中的那句经典话来描述,就像那屠龙宝刀,此文册本一出“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李潇注意到这本文册中,连异常神秘的二十二殿都有记载,因为不管是何种势力,都需要与银两打交道,势力越大日常所需的银额也越大,必然需要有裕隆银票这样的大额纸钱作为交易手段。
再加上银号遍布大宋各地,就像是一张摆在明面上的情报网,号庄内总能或多或少的探听到不少隐秘消息,最后汇集到银庄的大主柜陈老爷手中,有心之下,他不难推测出二十二殿的组织情况。
飞速扫览过后,李潇将册本还回到陈子淑的手中,他用严肃的语声说道:“这本册子的重量,恐是要百倍于窖室内的一千万两银条,子淑姑娘想要如何置之?”
看到李潇脸上的正色,陈子淑亦表请凝重的捧起册页看了起来,其上内容,让她愈看愈惊,直到在心中拍起惊涛骇浪。
“公子,我......”陈子淑愁云满面,若是按照父亲的交代,携此投靠吕家,确实能获其庇佑。但吕家是侵逼陈家的始作俑者,陈子淑始终不想矮身于吕家之屋檐下。
一边是父亲使下血计的叮嘱,一边是自己难抹怨仇的心坎,陈子淑的双手将牛皮册本死死的压在怀中,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做。
“逍遥公子,这册本子淑自行收好便是。公子这一程帮了子淑无数,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望来世再结草衔环,此后我二人该分道而行......”说着说着,陈子淑的言声无法继续下去。
之所以要自己收纳册本且做出分别之辞,是因为陈子淑知晓,手中的文册随时可能引来血雨腥风,她不想再让李逍遥公子深陷陈家的滔澜旋涡之中。
“子淑姑娘,真的不必担心于我,这皇家和吕家就算合在一起,我李潇~李逍遥也有足够的实力碾压他们。”李潇的目光直视向陈子淑双眼,他十分认真的出语到。
“可是...”
“此地不便久处,我们先回住所再做打算。”
出了地窖,黑夜中雨势趋大。李潇解开身上的袍衫用双手举在头顶,他让陈子淑姑娘也躲于其臂弯下侧,就这样,二人共着衣袍衫布撑搭的“雨伞”,小跑回了酒楼。
好好休息了一晚,翌日早间,李潇和陈子淑用过餐后,去往洡阳城府衙门向当地官员做过差办的吩咐,然后喊上了锦衣卫同知、也就潇侯爷新收的小弟廖旭,回程返京复命。
归途中,陈子淑也换骑上了快马,她与李潇商量过,还是先去梁京的府邸最为稳妥。
三人飞骑赶道,路上也没有人再做滋扰,行速比来时要快了许多,只花了一日多的时间,就跑完了洡阳至梁京快过半的距离。
“前方有人在用兵刃比斗~”奔马裹带的风声,无法遮挡李潇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他的耳朵清晰捕捉到了前侧山丘后方,有刀剑触接的金属脆鸣声。
听到李潇的呼语,陈子淑和廖旭也跟着拉拽马绳缓下了速度,廖旭驱马至李潇的身侧,表现出一股自告奋勇的态度:“侯爷,让小的先去查看一番。”
“嗯。”李潇跨在马背上,点头允道。
听这锦衣卫中位高权重的廖旭,在李潇的面前自称为“小的”,陈子淑有些忍俊不禁,她稍稍提起流云衫袖掩在粉唇前,挡下了嘴角的笑意。
廖旭却是注意到了陈子淑姑娘的动作,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声“小的”有多么尴尬,但是,面对安平侯爷,他廖旭只敢如此啊。“咳~驾!”廖旭轻咳一下,随即蹬马摔鞭驰向侧前方的山丘上,探看这不远处传来的刀剑之声为何。
李潇当然不会有事没事的都使用自身的感知力,不说耗费精神,也会被四周无时无刻变化的环境所烦扰。既然有个善于跑腿的小弟在身旁,让其前去探探路,当然是不二之选。
噔噔噔~廖旭打马而回,向侯爷李潇禀道:“侯爷,旁边丘陵平滩的不远处,有个道姑正挥剑在和一群女子拼斗。”
使剑的道姑?李潇只是思忖片刻,便对陈子淑说道:“可能是遇到了熟人,请子淑姑娘暂避在这矮丘之后,我和廖大人过去遣手相助一番。”
李潇朝廖旭横了个眼色,随即两人直接跃马冲向了小山丘的另一边。
逐马不断靠近,李潇看清了正在飘挥拂尘、逸行剑招的中年女道,正是宁岚。而宁岚对面的这伙女子,李潇也认了出来,是身兼二十二殿殿主的皇后吕宓身旁的亲信女侍。
当初在京城清稻坊后屋中,李潇与这伙女侍卫交过手,虽然其没能在他手上走过几招,不过,李潇对她们的评价仍是可圈可点的。还有,那次在皇宫遇到吕皇后时,这伙女侍中的好几人都扮成宫女随行在吕氏身侧。
这边在李潇看来不过是“可圈可点”,那边在廖旭的眼中却是“惊悚万端”了——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了皆为女子的两方的身形招式,不管是那道姑凌厉的剑势、还是那群女子炉火纯青的合击之阵,廖旭感觉他自己如果插手进去,只怕没几下就会被劈砍成渣。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廖旭发现他大大的小觑了这天下的猛人,不说安平侯爷随手一记“雷霆”之石的威力,单单前边这道姑所展示的武功,他自忖不及对方功力的半筹。
此时,廖旭的心是拔凉拔凉的。倘若,廖旭知道宁岚身上的伤势还未尽复,不知他又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侯...侯爷,我等真要冲进去动手?”廖旭紧紧拽握马绳,偏头瞅向身旁奔马上的安平侯爷李潇,他的语声中满是犹豫。
“说好是过来帮架的,难不成跑来看戏?”李潇摔打绳鞭加速前冲。
道姑宁岚和那伙吕皇后账下的亲信女侍,也看到了两匹奔马驰骋而来,冲马的力道巨大,她们也只得撤步避开,暂罢剑拼。
“吁~”李潇拽拉马头来了个急刹车,待马蹄扎稳,他侧过身来伸指出长剑的剑鞘,对向这伙吕皇后的亲侍,大声道:“喔嗬!女娃子们,可还记得本大爷我?”
怎么能不记得,当初被这安平侯爷“垒”在桌子上的情形,众位女侍卫依然历历在目,她们俱是用凤目狠狠的横了李潇一眼,随即转身盈步跑入了林子中。
“侯爷威武!”廖旭抱着拳恭敬出声,他心中却是长长舒了口气,如果对方这伙武艺超群的女子选择继续动手,安平侯爷和那道姑肯定都没事,但他廖旭保不齐得缺胳膊少腿了。
“贫道见过安平侯,还有这位大人。多谢二位出手相助。”道姑宁岚即使在一番大战后,仍然气息绵悠而不紊,她身上的云缎道袍裹盖着修长的身姿,俏颜的清丽亦如往日般冷冰。
既然是安平侯爷、老大的熟人,而且其武功又是如此高绝,廖旭赶紧从马上翻下身,一板一眼的躬身作揖:“小官见过这位仙姑。”仙姑的容貌也是绝丽,但廖旭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李潇从马鞍上跳下,抱手握剑对向宁岚出语道:“宁仙姑好久不见,为何在此与吕皇后的人交手?”
“吕皇后?你是说方才那伙二十二殿的女杀手,是皇后...师妹的人?”宁岚一直只知道,自家师妹十数年前在外成立了个“二十二殿”的组织,并以圣殿殿主自称,却从不曾晓得她竟做了大宋的皇后。
“嗯,仙姑的师妹既是这二十二殿之主,更是当朝的皇后。”
一旁的廖旭却是听得心惊胆战,什么二十二殿?皇后吕氏?道姑的师妹?他本以为自己为皇帝身暗中办差之时就陷的够深了,没想到,这在安平侯爷身边还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此前多年都不曾知道的秘闻。廖旭感觉这大宋权势搅动的泥潭,他是再也脱不开身了。
“唉,师妹...”宁岚合眼轻叹一身,随即缓缓睁开秋水般的明眸,向李潇出言:“吕师妹本是我真然道门下天赋最高的弟子,贫道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