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楚仁碣之所以选择派人暗中灭掉陈氏,而不通过朝廷查办来惩治陈家的擅权渎职,是因为办案的过程时间较长,但这遣人灭门的方式既可以雷霆瞬下,又可以震慑诸族——胆敢有背叛皇权者,陈家之灾祸就会是他们的下场。
从廖旭口中得知,皇帝此番特意派安平侯李潇来查陈家灭门的案子,是有诸般谋划于其中,首先就是想让肆意妄为的安平侯爷来搅混此案,再则么......
“来洡阳的路上,碰到的那帮蒙面刀手,也都是皇帝的暗中势力?”李潇落身坐在一个斜矗的大石头上,出言向廖旭问道。
“是的,他们此间的作用一是削弱锦衣卫,于是在路上袭扰,并在城府驻地下毒阴害;二是拖延时间,能刚好让侯爷你能在洡阳城中,与吕柏英所率的翊卫军对上。”廖旭如实回应道。
“嗬~皇帝老儿好算计,”李潇早就就隐隐有感,皇帝是想拉他安平侯入局且是将他推到吕家的对立面:“设下计谋让这吕柏英误认为,是本侯爷害了他吕家势力范围中的锦衣卫,从而使我安平侯与他吕柏英产生冲突。”
廖旭抱拳在前抖了抖:“侯爷所言分毫未查,皇上...咳,这皇帝老儿还曾指予了小的,暗中使诈挑拨侯爷和翊卫军的关系,”廖旭干咳一声继续说道:“但侯爷也当真是...果敢万分,直接就宰了那翊卫将军吕柏英,只怕正好如了那皇帝老儿之意。”
李潇甩甩手臂,无所谓道:“出发来洡阳城之前,皇帝老儿的心思,本侯爷就猜中了八成。这吕家将军吕柏英,是因他说了本大爷我最不能忍受的威胁之言,他自己要作死,也怪不到皇帝老儿身上去。”
“侯爷威武!”
“你以后还是按之前的身份继续行事,至于此案皇帝要你查的那些银子,你就说是全被吕家的人调运走了。”
“是!”廖旭心中于此确实佩服,因为安平侯李潇竟然猜到,皇帝曾给他额外指派了个任务,就是探查陈家自个儿有没有私下留藏银资。
陈家被灭一案,最大的赢家还是要属当朝帝皇,不仅削弱了吕家的多股势力,亦让安平侯与吕家之间彻底闹掰。可以说,皇帝在与吕氏的权力交锋中,狠狠的扳回一城。
随后,李潇让廖旭去把山坳旁边那名被捆住的二十二殿教众给处置了,两人就此分开。
李潇仍旧是裹着一身女衫回到了酒店二楼的厢房之中。
刚刚敲门而进,陈子淑便万分关切的提身上前,她双手握在了李潇的臂弯上,满眼焦忧道:“逍遥公子可没受伤吧?”
“当然没有!”李潇揭开覆在脸上和头顶的布巾,他勾起臂膀扬了扬拳头:“我李逍遥出手,怎能不是手到擒来,又哪会受伤呢。”
“嗯呼...”陈子淑深深的舒了口气,她看到李潇此时的身体状态,久压在心头的那个惊石终于落了下来。
坐回凳子上,李潇一边宽解身上的女装,一边将方才所发生的总总全都讲述给陈子淑听。
在陈子淑的羞颜下,二人又换好各自的装束,再将去往郊外暗窖的事好好合计过一番,陈子淑便出得李潇的屋子,到自己的厢房休息去了。
夜深,窗外细雨如丝。由于雨势不是很大,李潇和陈子淑也没准备雨具,二人先后从酒楼后堂的侧门离开,并在通往郊外的小道上汇合。
这次在感知力的探知下,李潇再也没发现有人跟踪,于是,他用火折点亮手提的布毡莲花灯,与陈子淑一道在夜帷雨幕中,走向东郊野外藏有重要物件的地窖。
金锁中纸条上绘的图案非常清晰,李潇二人很快就找到了藏在山岩林丘后边的一个矮石柱标识,按照纸图的标记,此柱子下方便是地窖所在。
拂开地上一层薄薄的泥土,露出了青石夯制的板面,石板两侧分嵌有拉环,一个怪异的凹型锁孔位于石板的正中央。
李潇用手指摸了下锁孔的的凹纹,对站在身旁的陈子淑说道:“子淑姑娘,这个锁槽和你挂在脖子上的金锁有些相似,应该是把金锁打开后再对准这个孔上的凹槽,作为此间的钥匙。”
“嗯。”陈子淑从脖颈后解下细链,将襟衫内侧的小金锁提出。按照从此前李潇分开锁体时学来的手法,她娴熟的把手中的小金锁一分为二,持起其中半边放入了青石板的凹孔中,并用力往左右一扭——
清脆的“咔嚓”声,从石孔里端传出,显然是机关啮合的声音。李潇让陈子淑往后退几步,他自己则站在石板旁边的岩土上,弯下腰伸手抓住铁环往上提拉,也并不费劲的就打开了这处地窖的顶门。
打开的顶门青石板下方,现出一条蜿蜒入底的曲石阶。李潇将手上的提灯凑近去看看,又闻了闻从地窖里股涌的风息,判断此内空气并不淤浊,他再用身周释放的感知力凿实探索一遍,知地窖内也并无其它安全隐患。
李潇朝陈子淑点点头,他提灯在前,缓步沿着螺旋的阶梯下入了地窖。窖内空间十分宽敞,找到墙壁上的烛台点亮,整个地室的瞬间亮堂起来。
窖室中部有一大堆方形的块物,李潇掀开覆盖在其上的绒布,果不其然,码叠整齐的银条在壁灯的烛火中跃然眼前。
“为什么?”陈子淑抽出其中一根,看到银条上并无官印,应该是被重新熔铸后放置于此的,她的眼眸中流出伤黯与轻惑:“父亲为什么要留着它们。”
李潇也用手分别拿起两根,将其相对而敲,敲击的震鸣声基本可以确定这些银子是十成十的足银。他绕着整个块堆转了一圈,视线略扫而过计下横排竖列,心中很快便估算出大致的数量,地窖中的这批银子约有一千两之多。
“依我看来,陈老爷是早就熔完了五千万两官银,但他故意分批次的缓运给吕家,以防止对方过河拆桥,并拖延出的时间为后事做准备。只是这银条还未全部送毕,就被皇上那边逮到了......”
陈子淑眼中的流光黯逝,她微微颔首,又将手中的银条放回了原处,此处的银子陈子淑半根也未打算动:“逍遥公子若是要用的话,只管运走便是了。”
“子淑姑娘说笑了,这些闪白的物件,我搬到家中还嫌得晃眼呢~”李潇回脚走至陈子淑姑娘的身侧,他换上了些许的笑言,希望挥散这窖室内忧闷的气氛。
借着摇烁的烛光,陈子淑看见了李潇脸上温和的笑意,她心中知道对方言语中暗含的是柔善的慰劝之意,陈子淑若红缨点绛的朱唇终于也翘起了笑弧:“也是,逍遥公子既是高高在上的安平侯爷,又是手握实权的锦衣卫指挥使,这点儿银钱怕是秤不上心去。”
听到子淑姑娘的打趣之言,李潇知道对方的心情好了不少,遂又说到:“你家父亲应该在此处放了些银两之外的重要物什,我俩赶紧找找吧。”
“好的。”陈子淑用青葱白玉般的小手拨拂了下耳边的青丝,婉声应道。
其实都用不着李潇的感知力,平铺的银块方堆之上,有处正好在四周壁灯无法触及的中心位置,细看阴影之侧便能发现一个小箱匣。李潇蹬腿撑起手臂一跃而上,取下了这个实沉的铜皮檀木小匣。
同样的,精致的木匣上有个小锁孔,李潇正准备去外边找些铁丝、木枝什么的,又来施展一番早年间学会的“开锁特技”,不过却被陈子淑纤细的玉指拽住了。
“逍遥公子先给我罢,我能打开。”
“原来姑娘有钥匙,那再好不过了。”李潇将手中的匣子放在陈子淑掌心上。
陈子淑也未搭话,她接过匣子浅浅一笑,提手从发髻上抽出一支玉制发簪,只见其直接将玉簪的尖头摁送入小匣的锁孔内,“吧嗒”声叮响后,木匣盖便弹开了。
“这...”李潇看到陈子淑开箱的动作没有半点手法可言,他用好奇的目光望向对方。
“逍遥公子也不用有怪,我陈家世代经商,多有留藏秘件的时候。这种匣子,就是属我陈家独有的设计,只有配上小女子身上这枚大小完全合适的簪钗方能解得。”
“哦,原来如此。”李潇点头明白过来,他当初也有印象,那曾在京城通宝庄中见过的陈家少爷的头发上,也似插有这种样式的银玉簪子。
陈子淑取出匣盒内一本封面烫印牛皮的册本,她却是看也未看便直接递给了李潇,可见,陈子淑对李潇是十万分的信任,此时俨然以视他为自己的主心骨。
李潇一手接过女子手上的册本,一手把莲花提灯凑近纸页,定睛翻阅过后,他不得不对纸页上的内容表示惊讶,亦不得不对陈家老爷子表示由衷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