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从大宋征北东路军中独出的千人快骑,自攻袭勍里城以来,已经在金国境内西北方向上驰骋了数百里,借着从身后升起的冬阳,众人看到了远处山丘上几道突兀在视线中的身影——敌军游骑兵的探马。
也就是说,他们这千余人队伍已经被此处的金军所发现,而这些始终跟在众人身侧并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探马,极有可能就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金国大军传引消息。
千人宋骑的领将周颐,挥令放缓了驱马的速度,他看向跨马在身侧的众将,面色凝重的说道:“应该是要碰到金军的主力了。”
“嗯,终于是遇到了。”史进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为武卫右将军,他戎马倥偬几十年,在大宋北疆与金军打了无数次交道,史进嵘非常清楚一旦被金人的探马远远咬随,就是对方大队人马奔袭而来的信号。
李潇耸动了下肩膀,把斜挂在背上的劲弓捏在手里:“有没有人和我一起去把这几个恼人的探哨给宰了?”
“侯爷...”周颐想出言阻止,却是看到李潇脸上的毅然之色,其手中掂拿的长弓让他猛然想起了出营前,安平侯李潇两箭并射直没顶杆的百丈威势。
“算我一个!”陈奎扛着长柄阔刀拍马上前。
“好,既然有了陈奎大哥,我们两人足以。”李潇对向遣马而来的陈奎,笑着说道。
“哈哈,侯爷好胆色,那我就陪着侯爷去这几只金狗面前耍耍刀!”说完,陈奎一把将刀背拍在马身上,提甩缰绳,往队伍旁侧的远处金人探马所在的位置奔去。
好个急性子,李潇也是翘嘴一笑,随即踏踩马镫驱马跟上。
金军探马是个五人的游骑兵小队,负责监视这伙千人的宋军骑兵,并向其后方的金国大部队传报宋军动向。若是宋军人众齐出想要击杀他们,五名金兵游骑可以选择驱马远遁,但现在见到宋军队伍中,只冲出两骑奔行而来,作为生活在马背上的金人,他们当然要出手“相迎”。
“侯爷,小心对方的弓箭,厉害的金人射手,射程能到五十丈以上。”随着距离不断拉近,陈奎远远看到了五人的金国游骑兵中,有两人持举长弓作搭箭之势,只要他们一进到的射程范围内,对方就会放箭以对。
“嗖~咻~”回应陈奎的是李潇手中震弦而出的利矢,箭声如啸破行百丈而去,射在了一名金军游骑兵的战马脖子上,马匹伤重倾倒连带着金兵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飞马驰骋而灌在脸上的气流,也阻止不了陈奎将一双眼睛睁得斗大,他惊呼道:“这百丈之外都能射马,真乃神技!”
因为金军五人都骑马站在土丘顶端,李潇从较低处奔射需要从下往上出箭,正对着的就是位于金人身体前侧的战马马头。
李潇轻笑相回不作言语,继续抽出箭矢又是连射四道,其中两箭射倒金军的战马,另外两箭则透入了调转马头欲要逃跑的两名金军的身背之上。
“金狗,看你爷爷的大刀!”见到安平侯用神乎其技的弓术射落敌手,陈奎也是不甘于后,他踏马奔跃,劈刀斩杀了落地的两名金军游骑兵,并将最后一名倒地守受伤的游骑兵架到马上,带回去作为问话的俘虏。
看到李潇和陈奎仅仅盏茶之间,便解决了金兵的五名游骑兵探马并抓到了活口回来,宋军众将俱是高声欢呼。
“老陈你手上的刀法,还真是不赖啊!”
“哪里哪里...”陈奎被夸得满脸通红,他取下头盔,伸手摸掸着后脑勺:“真是侯爷的箭术了得,我骑马冲过去就是捡了几个人头而已。”
“嗯,安平侯的箭技真乃是出神入化,这百丈开外都能毙敌,末将我前生未曾得见...”
“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一名宋军将领跨马走到李潇的身侧,他由衷而叹,又看着李潇身上的装备问道:“侯爷身上这把长弓,也是一柄奇器,怎的和其他弓有些不一样啊?”
“末将鲍隆见过侯爷,此前早就注意到了侯爷身上挂着的这套弓箭,行其如此之威,实在让末将好奇得紧,可否也能让我过过手?”身着铜鳞的炳武将鲍隆对着李潇平臂抱拳。
“无妨。”李潇将手中特制的弓箭递给了对方。
鲍隆接过弓身,来回摆弄细细瞅看了一遍,使尽力气方才拉开弓弦,他满脸佩服的出言:“这铁弦硬弓,一般都是需要固定住,再用双手拉弦的。力气大的人若是单手持弓,倒也能够勉为其力的射出几箭,只怕气息不稳后继乏力,没想到侯爷不仅箭术精湛,而且一身力道更非常人。”
李潇笑颜而应:“身上是有些力气,这不,立马就来北征军了......”
从抓来的金兵俘虏口中套出了重要信息,这伙游骑兵探马是来自金国国主的帐下亲军,且其五万披甲精骑由国主纥石衲邪亲身挂帅,正从距离宋军千人约十里开外的西北方赶马而来。
“呸,这纥石小儿还真给面子,对付我等不过千人的骑兵,还亲自帅率五万大军奔袭。”
“本以为会是从金军主力抽兵来对付我们,这下可好,却是引来了金国国主的亲卫...”
陈奎甩开臂膀,满是豪气的说着:“这么不正好?让爷我杀他个痛快,顺便取了金贼主子的脑袋!”
“好个陈粗奎子,凭侯爷的威势顺手宰了几个金兵游骑,你就飘飘然了,我等千人对金贼五万众,难不成你还能以一敌千百?”武卫右将军史进嵘,用长矛的尾柄戳在陈奎腹部,对其出言训道。
“呃...俺还是听周将军,还有侯爷的。”面对不管是军职、还是辈分都比他大一圈的史进嵘,陈奎只能是尴尬的摸着头,把目光投向了主将周颐和李潇。
周颐锁住眉头,沉声对着围在身周的诸将说道:“据此前的路线,我等应该是要直奔西北方,即便遇到过万的敌军,我们既是快马又有双骑也能够快速绕避。不过,现在金军国主的亲骑有五万数,从地图上标画的地形来看,我们几乎难以再从西北方向上找到绕行的路。”
“继续往西?那不是会错过与我大宋西路军接遇的位置么。”炳武将鲍隆指着地图上用红圈画出的标记。
“确实,往西虽然能错开敌军,却也失去了我等千骑此番脱营前往接应西路军的意义所在。不知,侯爷有何打算?”周颐点头而应,随即问向旁边马上的李潇。
身为安平侯爷的李潇此世还不过十七八岁,在这伙千人宋军中是年纪最小的,但其一路上的表现足以让众人折服,于是大家都将目光聚在了他身上。
李潇朗声:“据我猜测,金国国主之所以率数万亲军前来,很可能是因为其他的金军主力围攻我西路军不利,抽不出人手,而且其应该错估了我们一千骑的人数。”
诸位宋将都点头称是:“侯爷说得在理,有谁能想到三万金兵驻守且高墙筑城的勍里城,会被我们一千骑给破掉?”
清了清喉咙,李潇接着说:“从刚才俘虏的金兵语气之中,也能侧面印证对方是将我们视为大部队的先头军了。现在对方派出侦察的游骑兵探马也被射杀,如此便好,我们可以虚张声势,直接在远处与五万金军对望,金兵见只有我等千骑出阵,而不见我们身后的大军所在,必然会疑心有诈。由此,他们不会合齐兵力对我们进行冲杀,即使我们从金兵军阵旁边绕过,他们顶多也就会派上一些快马与我等周旋,那时,我们就能飞马跃敌,继续往西北去得。”
李潇的所言不可谓不是胆大,但对于能够孤身出营的大宋千人将士而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们,又何惧刀口舐血?
派遣前去的探马未按时归返回报,金国国主纥石衲邪,将铁鞭重重的抽在覆于马身的铠甲之上,鞭甲撞击发出的鸣响宣示着金主此时的怒意。
“报主上,我军阵前外五里发现了宋敌的骑兵,人数大约是一千多人,而且好像每人还配备了双马。”
纥石衲邪额头的皮褶堆皱,他奇道:“一千人双马轮骑,这么快的跑到我军前来干什么?可有探到他们身后的其他宋兵军队?”
传信兵低头秉拳回道:“据各游骑营来报,一直未曾见到宋军的大部队。”
跟随金国国主一道出来的辽夏国使臣,却在此时驱马走上前来出言道:“国主,只有千骑上来横阻贵国的军阵,是不是这伙宋军的主力准备绕去西南边,从后面对我辽夏和蕃浑派来的军队进行暗袭啊?”
纥石衲邪其实早已心有不悦,他大金国供养着辽夏和蕃浑派来的这帮军队,然而真到与宋军相接的时候,辽夏和蕃浑两国又不尽全力,他将至今未能将宋朝西路军剿灭的重要原因,归咎到了对方两国身上。
“嗬。”听到辽夏使者只是关心自己的军队,纥石衲邪更是愤懑,他用讥讽的声音说道:“以千骑就妄想阻我大金精甲,辽夏来使,你是在扬宋军之能?还是贬我大金之威?”
“呃...”眼见金国国主面色不善,辽夏使臣赶紧低头躬下了身子。
一旁的金军将领跟着出语:“要是这伙宋军主力先往西南再北折,还不如跟着他们的东路军一起,又何必分兵出来?国主,末将认为这千人宋骑后面可能跟着数万主力,其必然是对我们另有所图。”
纥石衲邪面色稍缓,点点头:“嗯...”
“末将觉得,现在宋国的西路军被困在北边,而其东军又离我等甚远,天气逐渐转入隆冬,大雪将至,倒时对我大金而言远远比深入境内的宋军有利,因此我们更应该小心为上,主上的五万骑先可适驻军集阵,等待这伙宋军的主力出现后再作打算也不迟。况且,先前勍里城极有可能是被这伙来历不明的宋军用诡计破掉的,我们理该不变应万变,并不需要急着出军。至于前面这个宋军千人所组的快骑,我们也只须派上倍数两千人的骑兵前去接战即可。”
帐下大将说得头头是道,亦合金国国主纥石衲邪心中所想。各处战势不利让他更加谨慎,纥石衲邪停驻军队后派出两千人的骑兵去往与宋军千骑相接,同时继续遣游骑兵往东去探查这伙宋军主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