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瞅了瞅随行的四名男装打扮的女将,正声说道:“先前张北雄一伙来客栈洗黑钱,却当场被围,想必是他们那会伙人中有禁军的内应。逃出客栈后,这混在张北雄一伙人中的内应也应该看到了其将盒子交付于我。”
却也是如安平侯爷所想,孙红玉凤眉轻蹙:“这......”
走在岩石相间的土路上,李潇加快了脚步,提议道:“问题不大,我们的身份对方并不知晓,况且四位姐姐还是男装,等会去城镇上我们五人换个装束打扮便是了。”
孙红玉四人在侯爷身后紧随,听过李潇的言语,皆躬声回应:“侯爷心思缜密,我等佩服。”
李潇甩甩手,对孙红玉调笑道:“私下里也别叫‘侯爷’了,感觉太生分,这一路上小生可想和诸位姐姐多亲近亲近。”
四名女将听言俱是俏脸微红,好在有夜色遮掩,才没在侯爷面前显出女子终有的柔软一面。
李潇一行五人沿着溪流到了最近的小镇,找到家衣店,将身上的华服全部换成了平民的轻衫。四位女将中,孙红玉和一女作男装家丁打扮,另外俩人则着侍女容装,虽然衣无锦绣,但五人的气质仍旧,风采不减。
小镇上没有马厩,李潇见到大的磨坊却是心中意动,重金买了三匹毛驴。李潇独骑一驴,四名女将则合骑两只,好在女子身轻,毛驴能承得起两人的重量。
说实话,四名女将出生不算名门贵胄,也可算是高堂广邸,加上军旅生涯近十载,骏马健驹骑过不少,可从未骑过小毛驴......她们看侯爷李潇躺靠在驴背上,随着毛驴的慢蹄好是舒闲,只得骑驴跟上。幸好此时四女将是仆从的打扮,如果要是一身戎装,她们绝对会羞得抬不起头。
邢阳地接南北要道,水通四方,是大宋重要的商货集散地。不同于扬州城的繁华有序,邢阳城更多的是热闹喧嚣,李潇一行人牵着毛驴,挤着往来的人流,步入城内街区。
在银铺将一些随身携带的金叶子换成银两,李潇五人在路边的茶摊坐了下来。点上一壶炒青的松针茶和几份蒸糕点,李潇一边填着肚子,一边看向不远处贴在牌板上的“征兵布告”。
李潇所在的大宋虽与前世的宋朝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其边域倒同样是贼敌环伺,尤其是疆北的金国,其民风剽悍,人众皆弓马娴熟,时常袭扰大宋的边镇。虽大宋国力正盛,曾组织讨伐,然而疆外接壤的几个国家似乎早有默契,一旦宋朝聚兵而行,其他国家便闻风而动,在别处攻以薄弱,让宋朝首尾难顾。冗长的边境线,只能让大宋在各边散布重兵卫戍,被动防守。
“北方战事未消么?”李潇尝了口碟中的糯米蒸糕,偏着脑袋问向坐于身侧的青羽军参将孙红玉。
“回公子,敌寇常年扰边,但这两年来,大的战事倒是没有。”孙红玉纤手为李潇斟茶。
“喔...走了好几个城镇,这征揽兵丁的告示见得很多,且都是北去御边的。”李潇将碗中的清茶喝完,邢阳确实是商物繁盛之地,连小小的茶摊都能供上好的松针。
“末将近两年都在京师练兵,未有去北疆,具体情况不是太清楚。”
“嗯...”李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找了间酒楼安顿,休息一宿后,李逍也不急着赶路,仅带孙红玉一人,前去此地有名的“唱卖行”凑热闹。
“唱卖行”,店家宣货、买家竞价,价高者得。顾名思义,这便是古时候的拍卖行。
孙红玉交了两锭押银,堂前的仆侍才让李潇俩人进入内厅,唱卖行的厅堂很宽敞,有点像戏台,台下是成排的桌椅,台上站的不是戏班而是唱卖员。
李潇刚一进门便遇到了熟人。
“李公子~几日不见,依旧是丰奕朗俊。”辛久娘葱指叠按于腰间,微微屈膝,对着李潇盈盈淑礼。虽然李潇和孙红玉两人皆换了装束,但之前李潇的“神勇”与“狠辣”早已铭刻在辛久娘心头,她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九娘子也是美艳常在。”李潇打量了下人头攒动的前厅,笑问道:“此处,也是九娘子的地盘?”
“公子高看了,妾身不过是在此帮衬帮衬。原先的‘客栈’被毁了,总要找点其他的营生不是?”看来这里也定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怎会让辛久娘一伙帮忙?
说着话,辛久娘将李潇俩人引到了二楼的阁间,她媚声道:“公子爷,二楼雅间更为舒适,妾身在一旁候着,若是有吩咐,妾身定然尽之所能。”
阁楼的视野更为宽阔,能够俯瞰整个大堂。刚刚坐定,便有几名身着轻纱、体态轻盈的侍女端来瓜果茶水,随即露出白嫩的藕臂为李潇揉肩捏腿。
李潇很享受,这路上虽然跟着四位美女,他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倒是难为了定立在一边的男扮女装的孙红玉,有些奢靡的场景让她脸红不安,好在李潇也不是什么“俗豪土绅”之辈,舒了舒筋骨,便挥退了几名女婢。
楼下的唱卖已经开始,上台的货品确实都是珍物。这个唱卖行算是邢阳城内最大的一间,店龄有数十年,一般用裕隆钱行的银票进行大额交易,其信誉为买家所推崇。
至于这裕隆钱行,其身后便是皇家御商,裕隆银票作为大额交易的凭证在宋朝境内通行。此次赴京之前,应王妃就给李潇的行囊内塞了好几沓这种大面值的银票。
李潇饶有兴趣的看着唱卖交易,这种竞价与现代的拍卖有一点是截然不同的——有股文艺范儿,比如说一件抱耳青琅鎏金瓷瓶起价五百两,几轮竞价过后到八百两,这时只有俩人还在出价,那么这两人能够在现场进行商榷,若是协谈妥当,最后买到的人可以有个相对较低的价格,而没买到的人也能赚个“让礼”的美名。
唱卖行的卖品大多来自典当行或者卖家委托,这些来历较为明晰的物品被称之为“明件”;除了明件,当然也有“暗件”了,而所谓的暗件,便很可能是出自辛九娘此等人之手。
“各位老爷,最后压台的神品,便是这柄‘渊涯’刃。”唱卖员将一柄精短的匕首捧在手心,朗声道:“匕套由千年檀木心蘸金捶制,上刻透萃宝珠十六颗;手柄是流沉黄花梨,柄端红玉圆珠宝石一颗;而匕刃更是传言由天外陨铁精制而成,锋利无比!”
言罢,唱卖员将匕首抽出剑套,对着挂在台上的铁片划去,当真是削铁如泥,瞬间将厚实的铁片一分为二。
渊涯匕起价一万八千两,竞相逐价后便很快被抬到了五万两。
此时,一丝绣襕衫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高声道:“诸位,本人司马镬,月后便是吾家司马太公八十大寿,他老人素来喜欢名兵利刃。今日,遇此宝匕,我欲买之以献,十万两!望诸位行个方便。”
司马家,是燕泸之地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族内权官仕将频出,而这年高八十的司马太公更是已历三代太子太傅,与皇家意情颇重。而这司马镬以献礼之情诉言,且又直接将价格翻了一倍,在场竞价的人便都息了声。
“二...二十万两....”辛九娘感觉自己心尖儿都在颤,她是代李潇报的价。
“哗~~~”台下瞬时便热喧起来,纷纷看向李潇所在的雅间。
司马镬面色一黑,二十万两是他遥不可及的数目,且对面根本就不卖他司马家的面子。司马镬转头吩咐小厮,让其去查查对面雅间中为何人。
二十万两不过是两张裕隆制印银票,辛九娘看着手中两张薄薄的十万两纸票,难免心有慨叹:自己拼死拼活一辈子,赚的钱可能还没这两张纸重。若是她知道李潇的行囊中,这种“纸”还有一沓,又会做何感想?
辛九娘不敢久待,拿着李潇给的银票换回了匕首。
“渊涯,名字起得不错。”奢华的装饰只不过是这把匕刃的陪衬,李潇抛了抛匕首,重量很轻且手感极佳;试了试利度,吹毛断发轻而易举。
李潇侧首问向孙红玉:“玉哥儿,这丙短刃赠与表姐如何?”因为有辛九娘在,李潇称女扮男装的孙红玉为“玉哥儿”,他口中的表姐当然是应王郡主楚仪萱了。
“玉哥儿”这般新鲜的称呼,孙红玉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般叫她,孙红玉脸上又挂起了红盈,但她还是装作男音粗声道:“回公子,表小姐定然会喜欢。”
旁边的辛九娘也是悄悄多看了这“玉哥儿”几眼,之前在客栈中她便注意到了,心想李公子身边的人儿,怎的都生得如此俊俏?
李潇初时并不在意这柄宝匕,可后来转念一想:匕首轻短,适合女子随身携带,况且表姐楚仪萱巾帼从戎,也很适合有这么柄宝刃防身。做小弟的出门旅行不给大姐买点东西?这么多年被“欺压”的情景历历在目,李潇果断的买了。
渊涯匕身短巧,匕套上有钩口,李潇暂且将其与折扇一道系于腰间。见识过宋代的“唱卖”,也购得了心仪的物品,在辛九娘的目送下,李潇和孙红玉走出大厅,回到了此前订好的酒楼,同其余的三名随将汇合。
又在邢阳城玩了几天,体会了这座大宋“物流中枢”的风土民情,确实让李潇感受到这个时代别有的味道。
日上三竿,备好补给,收拾行囊,李潇五人骑着毛驴踱出邢阳城,继续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