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光阴,宫中岁月悠长,年年岁岁光景重复,日日夜夜浮光流转,子攸从稚嫩调皮的顽童变成了如今风姿夺目的少女,明泽从隐忍淡泊的少年变成了如今儒雅温和的男子,明泽见证了子攸十年间的成长,因为子攸,明泽心中的伤痛被治愈,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似乎从未改变,那个琴声动荡的少年似乎一如初见,子攸在万众瞩目下长大,成长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少女,而子攸的目光中注视的又都有些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太多了,让她感觉到了眼花缭乱,让她难以分辨,因为明泽,子攸心中的茫然无措、空洞寂寞被填充,那个笑颜如花的姑娘肆意玩闹,那个高才绝艳的少女向来傲气,过往的一切似乎早已随着时间流逝,归于滚滚红尘的浪潮中,殊不知那份纯挚从未远离。
十八年前,落水城中,命运的作弄让归安一瞬之间沦落辗转,生来便遭遇劫难无数,或悲或喜的过往而今迷惑在眼前,十五年前,落水之畔,千千在家人的祝福下降生,但一年后夭夭殒命,孩童之时她被迫指婚沈洛水,两人离家多年,四处游荡,千千不知夭夭存在,不知身份之重要,但当年的落水城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让父母忍痛割爱,他们未有丝毫的相逢纠缠,却又为何如此的......默契。
“你一个小姑娘这力气未免太多了吧。”归安靠在一假山旁边喘着气,脚下的几株兰草也被他给踩的看不出原貌。
......不见千千说话,归安抬头看去,只见面前的少女因为奔跑打闹原本莹润白皙的脸颊隐隐的透着红润,两鬓上也微微被汗湿,发髻因为玩闹而稍显凌乱,脸庞垂下几缕发丝来,随手给别到而后,耳畔的粉色珠子随之摇动,闭着眼睛缓缓的放平呼吸,脖颈之上筋骨纹路渐渐分明,红色的裙裾伴着暗色的纱纹在微风里轻轻的摆动,腰间的穗子纠缠一起,归安第一次觉得千千很瘦很瘦。
“是你太娇弱了吧,王子殿下。”千千实际上也不比归安好多少,只是骨血里那份骄傲让她不会轻易认输,慢慢的平息不适后开口回应。
“我说你做做样子不就行了,还真的追着我跑了这么就。”
“本姑娘确实是想打你的。”
“我......真的是太冤枉了。”
“你休息好了没。”
“差不多了,怎么了。”
“走回去呗,你不渴啊。”
“那走吧。”归安起身将衣服随便的拍打了几下,脚下的兰草再次受到了伤寒,千千瞅了一眼便自顾自的往回走,归安连忙抬脚跟上,原本还打算同千千勾肩搭背的,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归安和千千可是从清风苑跑出来很远了,现在慢悠悠的走回去估计也差不多了,晚间来整理草坪的花匠看到那上好的紫兰被践踏的不成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将那日负责的宫人尽数责罚,待到造成事故的人听到此消息已经是月余之后了。
千千和归安回来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了子攸的欢笑声,归安脚下的步子也不禁快了些,脸上的疲累也顿时消失不见,伸手到腰间却发现那扇子已然不见了,也不知被掉落在何处,随后而来的千千看了他一眼,满是嫌弃,便又继续向着庭院中走去,归安尴尬的摆了摆手,快走两步跟上前去。
“明掌乐这是说什么了,让你这么高兴,我大老远都听到你的声音了。”千千拿过杯子,边自己倒了杯冷茶边同子攸说道。
“那是刚刚......”
“啊!”
“呼呼呼~~~”
“烧好的热水”子攸看着归安被烫的欲哭无泪的表情将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千千好心的将手上的那壶冷茶递给了归安,过了些时候这才好了许多。
“没事吧,要不让太医过来看看。”子攸饱含歉意的说道。
“就是嘴被微微的烫了一下,也不是啥大事,再说过一会沈先生就过来了,不用担心。”归安话虽是这样说,但从那不太流畅的说话中便能感受到这定是被烫的不轻的,本是有宫人打算给他上药的,被他给直接拒绝了。
“真的......没事啊,要不先简单的用点药。”
“子攸,你不用管他,他皮厚,没事的,自己不长眼怪不了别人的。”千千将那热水放到原处,对归安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态度很是不喜。
“先含些茶叶吧,这青晾茶本就是消肿止痛的药物,因气味清雅,滋味醇厚才被人用来泡茶,含上会好些的。”明泽将过滤好的茶叶递给千千,千千又在里面放了些药粉递给归安。
“这不会是毒药吧。”
“不要我倒了啊。”
“要要要。”
“千千,那是什么药粉啊。”子攸看着千千瓶子里微微透着紫色的药粉问道。
“这个啊,是毒药,专门用来整治那些不长心眼的人。”
“呜呜呜......”可惜归安现在嘴里满是茶叶,只能这样表示自己的反抗。
过了些时候,千千递给归安一方兰青色帕子,上面清清淡淡,没有任何的花纹图案,归安摆摆手没有要,自己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黑色的帕子上绣着红色的月恋花,将嘴中的茶叶吐出,上好的烟罗黑缎包裹着茶叶被宫人拿走。
“呼~~~这茶叶还挺管用的,我居然不知道,明泽,咋俩认识这么些年,你还真是总叫人惊喜不断。”
“你最该感谢的还是沈姑娘。”明泽将已经放凉的清水递给归安,冲着千千轻轻点头道。
“多谢千千姑娘赐毒药,救了小生一命,今日便以水代酒敬姑娘。”归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冲着千千行揖礼。
“王子不必客气,民女实在受宠若惊。”千千扭过身子将手上的茶杯同归安的茶杯相碰,一口喝尽,归安的嘴角禁不住抽了抽,然后小心的试过温度后将那清水吞入腹中,让在场的人都哭笑不得。
“话说怎的不见你的猫了。”归安将杯子递给明泽后对子攸说道。
“点点又玩的满身乱,白点也开始捣乱,我就叫樱草给带回去了,刚才就是在说这两只小祖宗的事。”
“我们要不去内室里听明泽弹琴吧。”一阵风吹过,归安正好看到身旁的千千瑟缩了一下,想来是因为刚刚身上的汗落了,突然吹风有些冷了吧。
自然也没有人反对,内室里并不需要怎样去收拾,一切俱全,宫人将明泽的琴送进来,又再次放了些许茶点后便出去了,这内室的构造摆放同掌乐司那处的一般无二,明泽侧身坐在琴案旁,焚香净手,取出琴来,素手轻抚,宫商角徽羽,曲中听绝音,院子里的风着实大了些,三人透过明泽身旁看去瑟瑟风声将外面的花草吹的失去了方向,只随着那无处安放的冷风四处摇摆,在内室旁边有一小片竹林,被吹的哗哗作响,归安起身打开侧边的小窗折断了一段青竹,从案几上找来合适的工具,做了一支简单的竹笛递给了子攸,琴音慢了下来,等到笛音渐渐进入,渐渐的去合适,琴声悦耳,笛音动人,归安看了眼面前的竹叶打算递给千千,千千以眼神示意,归安看到了一旁的琵琶,取了给千千,他自己则是随手折了片屋中绿植的叶子来,琵琶声起,碧野苍苍,片片青叶,随遇而安。
外间伺候的宫人一时之间也不禁沉醉在这绝美的合奏中,与那曲中的情感相和,不禁潸然泪下或是笑容满面。塞北的风雪苍茫、东海的博大热烈、南域的神秘多彩、西地的广袤无边,在这曲音中被一一展现,从旷世名乐到民间小调,从音律肃重到随意发挥,从热烈磅礴到温柔敦厚,从欢快无忧到缠绵愁绪,每个曲调,都融合了几人完全不同的心境又如此相似的状态,不管何人随性而起,余下几人总能适时准确的把握曲音,既不乱了曲意,又不抢了曲调,千千时不时的还会唱几句,不过这也确实是累人的事,待到琴音寥寥,笛音落落,琵琶寂寂,绿叶缠缠,最后一音落下,都是累的不行。
“你们几个也太......厉害了吧,我这叶子都换了好几片了。”归安长呼一口气,拿出杯子给几人倒了茶水,千千将琵琶放到身侧,还特意去瞧了瞧归安扔下的几片叶子。
“还不是见你一直不停,我们也就没有结束。”明泽起身坐到地上的软垫上拿过茶水说道。
“额......是这样吗?”归安尴尬的看着面前的三人,一时之间只好不停的喝水用以缓解尴尬。
“千千,我竟不知你的琵琶弹的这般好,刚刚的小调也很好听,就是有点忧伤了。”待缓的差不多了,子攸开口说道。
“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弹的都是听过的曲子,哪像你们几个只是听了几个调子便可以合音了。”
“姑娘刚刚唱的曲我怎的从未听过。”明泽帮子攸将面前的茶水蓄满后说道。
“那是我随师父在燕国游历的时候,曾经救下过一孩童,便是听他们唱的,觉得不错,便记下来了,若是明掌乐感兴趣,我一会将那曲子写下来。”
“那就有劳姑娘了。”
“先生客气了。”
琵琶声起,墨香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