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苍澜,玉雪蓝芝,过往难追,今日尚留,生死之地,何处现存。
化名林桠的子晋此时正在吴国边境圆月草原上独自一人吃着当地人特意准备的食物,等到天色暗下来,草原之上篝火四起,在这天地广袤之下,星空浩渺,心境开阔,便是夜晚的严寒也不能阻挡草原上的热闹与欢乐,上好的烤羊肉和马奶酒被主人送到子晋的面前,似乎是被那份热情所感染,子晋也忍不住上前一道载歌载舞,穿着当地特有的服饰,嘴里跟着众人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虽是并不晓得那些咿咿呀呀的语言,但共同传递出的那份幸福与欢乐是可以深切的去感受到的,头顶天空广袤无边,脚下土地绵延万里,无论是否相见,是否所在一处,这世间上的人都是脚踩同一片土地,眼望同一片天空,只是那土地的温度,那月色的光泽是不太一样的。
木夕并没有说明子晋的身份,但沈洛水心中早有了答案,千千也并非是追根究底之人,窥探别人的事情并不是她所擅长的,故事很简单,无非是两人被另外两个人给救了,在江湖之上,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江湖儿女,洒脱而为,但只有事情真真正正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才可以体会到其中的情与义。
对于深宫里长大的子攸一时不免对这真正在江湖中成长的木夕感到了好奇,那些话本戏剧中的人也并非是三头六臂,和普通人一样,并无甚奇的差别,只是经历不同,成长不同,至少子攸是羡慕木夕身上隐隐透露出来的那份豁达和乐观是子攸所羡慕的,那时不同于千千直白的表露出来的开朗的,或许他们都有烦忧与困苦,但千千始终将那份伤情与疑惑深埋心底,不漏分毫,经年之下,那双原本应该明澈如水的眼里渐渐有了阴霾,而木夕的眼始终清澈,让人念念不忘,记忆深刻。
让沈洛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位木夕公子,齐国的留梦郡主,他深知臣梦在齐国的地位不亚于齐王与太后,千画对她的态度更是让人不可轻易忽视,那份尊敬与恭谨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不是轻易可以装的,甚至远远高出他对齐王的态度,但她又是以何等方式确认了归安的身份呢,那不可低估的武功和威势又有谁才可以超过呢,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明泽对于木夕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但他并非没有疑惑,归安的身份之谜始终是个谜。
“林兄弟这次来楚要待多久。”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洛水突然开口,几人的目光也从木夕的身上收回转移到沈洛水身上,只见沈洛水脸上笑意浅浅,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人心。
“还未确定,至少要等这个冬天过去了。”这一句话中包含的意义实在是太多太广了。
“木夕公子若是得空,倒也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待到二三月世界正是这楚都最美的时节里,定不让公子失望。”沈洛水没有再开口,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凝,子攸开口接话,待到二月子晋也该回来了,春暖花开,时节正好。
“楚地向来风景绝佳,便是这冬日里上郢街道酒肆到处尽是热闹不凡,楚江之上半层冰雪半层水,碧草不绝,实属观景绝佳之地,更是四国风流绝佳之处,想必二三月份更是让人心醉,公主到时候可要为再下推荐几处,方不负这上郢一行。”就是不知道心醉的是美人,还是美景,这是子晋五年以来最为向往怀念之地,五年多的时光,两千个日夜,面前的子攸是那人最为挂念的人,九月份在吴地突然之间的心悸让他心神大乱,她也改变了原先的决定,放弃与子晋同行,独自一人来到楚地,在这场乱局里暂时为他保护他最为珍爱的妹妹,当初万竹迷阵中那份不顾生死让木夕至今难忘,木夕对子攸的这份耐心与认真想来也是因为子晋的原因吧,不然向来冷言少语的木夕公子该是不会在此处浪费口舌的吧。
“定然不叫公子失望。”合适的微笑,适宜的气度,既不冷淡也不过分热情,这的确不负传闻中的那份贵气雍容,只不过同子晋记忆中的子攸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知道子晋看到子攸的这般模样之时会有何感想,但在子晋面前,子攸想来也不会出现这般模样的吧。
宫中事务向来繁忙有序,没过多久明泽便前往舞乐司进行排演,子攸也带着杏林同明泽一道,不过是回栖凤宫,千千带着木夕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沈洛水跟在二人身后,脸上始终挂着那份云淡风轻般的笑意。
乾安宫中,王上刚接到消息没有多久,殿外便有宫人通报千画和归安到了,殿外的几颗千秋之木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挺拔青翠碧绿,每日里宫人门便早早的将这树木规整的极好,似乎是经年如一日般,从未有丝毫的改变,寒来暑往,冬去秋来,见过它衰败之容的恐怕也只有那些专门看守打扫整理它的几位宫人了,从未在人前见过它的腐朽与衰落。
齐国王子臣息便是归安,无人知道为何如此笃定,无人明白为何这般坚决,木夕和归安在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木夕又是如何确认归安的身份的,千画对木夕的态度又是因为什么,子晟当初带回明泽与归安二人又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是否早就知道了归安的身份,清平钟翊尚存于世上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又是否和子晟子昭的党争有所牵扯,子攸与明泽之间那份暧昧不清又会产生怎样的变故,子晋子暄归朝之后又是否会带来更大的风波,因木夕而来到楚都的江湖人中又混了多少的他国细作,承一国万民之生灵,担万里江山之安宁,战战兢兢循规蹈矩以来尚还勉强算是安稳,王上心中只盼楚国在他手上可以绵延国祚。
虽然王上心中有许多的疑惑,但千画并非是答疑之人,跟遑论也是满心疑惑的归安了,在告知楚王之后,楚王赐下众多金银玉器,美酒佳酿之后,千画便带着归安离开了乾安宫,千画对归安的态度也是产生了极大的转变,只不过此处是内宫,千画便是有满心的话想说也只有等出宫了。
庄王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从楚宫内传来消息,归安确定为齐国王子臣息,不日将随使回到齐国,齐王也发布诏书,告知于四国立嫡长子臣息为齐国储君,封太子位份,授予玉带,待回到齐国都城沁沙便正式上报宗庙社稷,授封金印,一时之间便是齐国朝局也因为臣息一事变的波诡云谲,就是不知道这位未来的齐国之主又究竟是如何想的,此消息一传开来,赌坊里许多的赌徒一时之间后悔莫及,那些早就心中有把握的人听到消息时也只不过是一笑而过,似乎并没有造成大的影响。
子攸与明泽一路上始终是保持着合适而恰当的距离,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宫墙两边的宫人退步行礼,待到二人走远之后低头起身,默然无声的向着正确的方向走去,当初因为宫人的私下议论,王上盛怒,胡德亲自安排处理了几名内侍宫人,至此之后,子攸和明泽无论是作为师生还是君臣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那些细末枝节的流言也再未出现过,便就是有也只是在那些阴冷黑暗不见天日之地,稍见阳光便是化灰成影的结局,他们也不愿意在两人的感情道路上多添血腥,明泽始终落于子攸身后一步,双手行揖,在这深宫内院的红墙绿瓦之下他们是君臣,很快便到了交叉路口,继续向前走去并非没有路可走,只是这是最近最方便的路,明泽向子攸告安后便躬身退开,待子攸走远,他也抬头,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便收回那远去的视线,深情的目光,恢复到那份风平浪静毫无波澜的模样,大厦将倾之时,不知汝是否安之。
千千将准备好的暖炉拿来给沈洛水,虽然外面阳光大好,但透过温润的阳光和古朴的药材看去,沈洛水的手始终是苍白如纸,但肌理之下的血脉却是清晰可见,似乎阳光要穿透这掌心一般,直射手掌下面的药材,木夕站在那棵死寂的银杏树下,抬头望天,那些枝杈被阳光投射到地面上形成斑驳缭乱的影子,可惜木夕并没有心思去看,她想知道的是她此时抬头看到的风景是否和子晋眼中看到的一样,自然是不同的吧,子晋当年带着子攸偷偷爬到树上正是仲秋时节,满树的金黄璀璨,而如今她看到的那些繁茂之下的景象,若是有机会,她想和他也一起穿着黄色的衣衫,偷偷的爬到树上与那些历史与记忆相融合,他们一起去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的风景,但是臣梦想来到子晋最挂怀思念的地方,和他一起再重走一边过去的风景,不知道下一个秋季他们是否都可以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