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泽与归安来到太医署的时候,正看到子攸同千千不知是在说些什么,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一阵风刮过,树上本就不多的银杏叶一时之间尽数飞落,子攸和千千抬头看着那飞落而下的银杏叶,不约而同的伸手想要去接住什么,从明泽和归安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素淡美好的侧颜,但却是感觉两人似乎即将要离开一般,抓不住一样,不知要去向何方,到达何地,他们无法看到二人此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忘却俗世的虚无与自由吧。
子攸,自由,或许王上在为子攸取这名字的时候便希望这孩子可以自由快乐无拘无束的活于这世间,活出历代王族之人没有的样子,可是又取字念尘,是害怕有一天她真的自由离开不恋凡世吗?是希望她不要忘记这尘世烟火吗?或许王上也并没有想那么多吧,或许是王后想的多了也说不定,也或许是单纯的觉得好听也不是没有可能。
归安站在明泽身后看着她们两个此时的模样,此时的风景,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这场景他似乎见过,又似乎是经历过,从明泽出事之后归安睡觉时总是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画面片段,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那梦的记忆,可是那梦却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如同他亲身经历一样,最近白天里有时也会莫名的在脑海里出现这些场景和画面,或许与他在被清月救下之前那段遗失的记忆有关系吧,但探寻过往是需要勇气的,他此时并没有勇气去探寻,想必那份过往定是痛苦的,伤心的,不然也不会被他这样忘却。
他推着明泽到树下,停在子攸和千千不远的地方,千千转身正好对上与归安的眼睛,是那么的伤感悲情,千千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不过却是欢喜快乐的,但是归安七岁时便已经入晟王府,而自己那时候才出生,归安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楚都,他们的生命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才对,归安也这样看着千千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避开,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着他,要他去探寻这双眼睛背后的东西,子攸走到明泽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树上仅剩的几片孤单的树叶,还在与这凌冬做最后的抗争,子攸将目光转向明泽的身上,他们目光相对,在彼此的眼中看着自己,四个人,就这样两两相看,似乎可以直到永恒。
药房内,沈洛水与明远这对多年未见的同门师兄弟在角落里正悄悄说话,在药王谷学医术之时,沈洛水精于医术,而师兄明远在毒术之上天赋异禀,十八岁之时明远的毒术已经远超谷内众人,便是谷里毒术最好的师叔都不及他,之后明远便离开药王谷,多年以来未有任何消息,而一年后,沈洛水也离开谷内,就这样十五岁的沈洛水开始在江湖上治病救人,名声渐起,当年甚至救下了重伤难医的钟郁,但钟郁身上的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想到了师兄明远,他始终对不能解开明远研制的毒耿耿于怀,而钟郁所中之毒明远或许有办法,但多方探寻未有丝毫下落,却未料到居然会在这楚国王宫里重逢,距离当年药王谷分离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师兄怎会来这楚宫当太医。”
“师弟你因何而来,我的理由与你一样。”
“以师兄的脾性,能让你亲自在这深宫里待五年,想必是为了楚国传说中的巫典吧。”
“那师弟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外面那个小姑娘吧。”
“你别动她。”
“放心,我没有那个兴趣,我们就当做不认识,互不干扰便可以了,我还要去请脉,师弟忙吧,多谢沈大夫。”屋外
有药童走进来,明远施礼离开,沈洛水看着明远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和谜团越来越多,明远入宫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为何,若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巫典,这背后是否还有着更大的阴谋,他同千千的楚国之行是否会一切顺利,楚国如今汇聚多方人马,所有人的目的又是否一样,他放下心中浓浓的不安,走出房间,外面的阳光正好直射过来,是那么的刺眼,那些背景阴影之下是少男少女在嬉笑怒骂,肆意轻狂。
子攸代替归安的事情推着明泽随着沈洛水去进行施针,归安随着千千去准备今日明泽需要用的药草,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却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子攸将明泽送入房间后,便有药童上前帮忙,子攸退出房间在门外等待,屋里的药池中弥散出浓浓的药香,满室的雾气遮挡住人的视线,这如梦似幻的场景让人不由得想要沉迷进去,没多久,那些药童也从房间中出来同子攸施礼后离开,子攸甚至看见了两人眉宇间的水雾气,衣摆之处有被水汽遗留的痕迹,房间内室里的温度远比子攸想象的更叫湿热,屋中的地火烧的正旺,池中的药汤看起来甚至还在沸腾,明泽躺到那池水里等待药效的作用,这池里的水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烫,对他来说刚刚好,甚至远比在屋里站着舒适的多,但随着药效渐渐发作加之房间里的热气雾气,他感觉自己浑身被灼烧一般,但一边的沈洛水并不急,准备好银针之后看了眼明泽忍耐的表情,走到明泽身边用手触摸他颈部的脉搏,淡淡的说了一句再等会便一看人透过这浓浓的雾气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明泽观察沈洛水的表情,屋里被烧烧的火热,但他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衣,眉眼间有模糊的水汽,但他的手却是出奇的冰凉,同明泽身体上的灼热有着明显的差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深藏于心底的秘密,那是不能与之坦白分享的,或许是沈洛水也有,明泽并不是深究到底的人,也只是心中稍加疑惑,并未将这事压在心底,待到药效被完全发挥,明泽感觉自己浑身从上至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每一寸灵魂都在撕裂,每一丝血脉都在纠缠,沈洛水施针前告诉他今次会比较疼,银针入穴,五感的疼痛愈加剧烈,但明泽未曾发出一点声响,从沈洛水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明泽浑身青筋凸起,似乎就要爆体而亡,面上表情痛苦狰狞,五官纠缠到一处,沈洛水也只是淡淡的看了明泽一眼,并未有过多的反应,手下银针不停,被他以独特的内力和功法扎入明泽的穴道之中,随着明泽的气息渐渐平息,紧张渐渐放松,沈洛水出手收回银针。
“今日可以了,往后便不会这般疼痛了。”
“多谢先生大恩。”
“不用,是你自己忍的了痛苦,若是你刚刚忍不住有了其他的动作可能就会功亏一篑了。”
沈洛水看了明泽一眼后直接离开,在门外碰到了无聊的在药架旁捯饬草药的子攸,随手拿到鼻子旁闻闻一脸嫌弃的又给扔了,遇到味道不错的脸上也会露出笑意,点点头似乎是表达对这药草的认同,屋里的那个人出来后想必也会静静的看着她的这般玩闹吧,不去打扰这份纯粹与天真,脸上定然是宠溺的吧,许多年以前,也有一个姑娘每日都要在他的药圃里对那些药草评头论足,只不过那个姑娘最喜欢蓝色,总给人你一种悲伤忧郁,不似子攸向来喜欢那些光鲜明丽的色彩,等着他诊治完病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家,可惜的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人想看到悲剧的发生,可惜悲剧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与天相斗的代价与后果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也许他并不是想与天斗,他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这样他便不需要去直面那悲惨的事实,落水城里已经没有她的气息,她的身影了,这天地之间如此之大,他真的还能找到她吗?
明泽从房间里出来正看到沈洛水看着不远处的子攸满脸的感伤与怀念,似乎在透过子攸的身影追忆着遥远的过去,看到明泽后沈洛水又恢复到往常那般冷淡漠然的表情,刚刚的那些似乎只是明泽看到的幻象罢了,他同明泽点头示意后离开,明泽的确坐在阳光的怀抱里静静的看着子攸那极其丰富的表情,或许是因为那些痛苦,明泽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但实际上也不过短短的两刻钟,过了不久,有药童去房间里收拾,子攸这才注意到明泽已经不知出来多久了,转头正看到明泽在逆光的阴影里一脸温柔的看着她,陌上公子,温润如玉,公子风流,艳绝无双,她顺着阳光,那阳光太过刺眼,她伸出手来遮住眼睛,便是那光晕多么的强烈,明泽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双玉手之下的笑颜,明媚灿烂,不惧烈阳,他逆光而行,她顺光而走,朝着彼此的方向义无反顾的走去。
这份义无反顾就如同王上之于王后,子兰之于君柳,子昭之于容梓,钟郁之于清月,江山万里,如画风光,这江山的角逐之下又伤害了多少公子佳人,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