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漫长,子攸今日回到宫中后,心情格外的好,虽然在面色上并没有多少体现,但身边的宫人都能感受到子攸身上暖阳般的气息,屋里太暖,心情太好,怀揣着对明日的期许和等待子攸进入梦乡,这是近些时日来她休息的最好的一夜了。
第二日天气放晴,冬日的暖阳显得格外的珍贵和美好,千画也带着驿馆里的几人入宫,明泽同归安直接回到掌乐司,地上的青砖清可照人,但总少不了几片调皮的落叶想要来尝试,几摊小小的水渍里映照着此处的风景,原来这么大的地方,这么瑰丽的建筑,这么俊朗的人儿,在那水渍的眼里也不过只是如此罢了,路旁的松柏在雨后的阳光里更添风姿,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也换上了冬装,不过半月时光,连日来的秋雨让许多花草凋敝不已,是零落成泥亦或是随风远去,可能最多的还是被宫人收整了吧,宫里这些花草树木的一生只有最美丽的样子被展示在众人眼前吧,精心养护后被修建,被改变,被移栽,它们是否心甘情愿,是否毫无怨怼,再次回到宫里,或许因为经历了生死,或许因为自然的无情,明泽竟是感觉恍如隔年。
归安推着明泽在平坦光滑的青石道路上走着,虽然天气晴朗,但冬日的早晨还是有凉气袭人,一路上只有那些早起打扫的宫人,冬日里安安静静的宫苑倒是显得有些许的冷寂,一片枯黄的落叶不知从何处被寒风吹来,最后在明泽的身上停留,明泽将那叶子拿起,原来是一片银杏叶,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太医署那棵千百年的银杏树上遗落下来的,亦或是从宫外不知名的小树之上来到此处,又经历了怎样的旅程,看过了怎样的风景,是风儿感到了疲累,还是叶儿感到了枯燥,只得停靠在在明泽的身上休息一下,可能是叶子累了烦了吧,风要带的花叶太多,没来得及照看这一片银杏,可能不止这一片,不止这一种,可能风姑娘的心太粗糙了吧。
乾安宫中,刚刚下朝归来的王上便接见已等候多时的千画和沈洛水师徒,子晟子昭也被王上召来,两人心中都在猜测着,互相见礼后,王上与千画两人互相应付着对方,终于将事情说到了要请沈洛水帮王后调养身体,千画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沈千千便大概说出了要求,在王上眼中,同王后的身体想必,那些都是些无可厚非的事情,几人对这结果也都是极满意,王上让子晟亲自带几人去栖凤宫,子昭被单独留下。
“昭儿,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君息怒。”子昭心知定是这次子攸出事,那日在照日巷发生的事情定是被胡德暗中查到了自己的身上,但究竟查到了什么程度,他不知该不该赌。
“你同子晟之间的那些龌龊事我可以当做看不见,但子攸不是你们兄弟二人的棋子,无论最后是谁坐上本王现在的位置,子攸都不是你们能动的,知道吗?”王上从阶上走下来,在子昭身边走动,那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子昭此时的神色也阻隔了王上的视线,手中的扳指被王上取下对着光不知在看些什么。
“父君身体康健,大楚繁盛富强,儿臣万万不敢有什么心思,子攸之事是儿臣的疏忽。”
“你可知道你这一个疏忽她半条命快没有了,若是有了什么心思,岂不是该要了本王的命了。”
“是儿臣的错,请父君责罚。”
“你记得一点,手段可以使,阴谋可以耍,但子攸不能动。”最后一句话王上俯身在子昭耳边轻轻的说,但这句话的分量让人不敢忽视。
“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这蓝玉扳指还是当年上学时你外公送的,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今日就给你了。”
“这是父君的心爱之物,儿臣......”
“说给你就是你的,拿着吧。”
“多谢父君。”
子昭离开后,王上看着手上那多年戴扳指留下的印迹,感觉空荡荡的,有什么不适应,想当年王上要立容夕为后时,只有裴锦帝师持同意的态度,这可是静妃的生身之父,正是因为有裴锦的支持,容夕为后之事才顺利进行,事后,那时还年轻的王上曾今问过自己的老师原因,‘王上已是一国之主,听取众家之言自是没错,但帝者的决定是需要被遵从的,老夫教授王上多年,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的,不管王上是为了什么坐上这个位置,请王上记得即已为君,便要身负楚国兴衰荣辱于一身。’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对话,老师对王上说的最后一句话,见的最后一面,裴锦回去之后没多久便身受重病,几日内不治身亡,死前留下信,称不要任何的哀荣,恐扰安宁,王上遵从先师遗愿,未赐下任何的谥号等等,自那以后,却是对裴氏子弟大加重用,随后便让胡德去找个扳指拿来,将手间这段过往暂时埋藏。
前往栖凤宫的路上,子晟向沈洛水询问明泽的病情,两人又谈文讲言,两人皆是对对方的学识赞赏有加,千画和沈千千也在两人身后互怼个不停,等快到栖凤宫时,几个人倒也都变的规矩守礼。
“沈大夫特意入宫为本宫调养身体,本宫不胜感激,不知可否给小女也诊治一二。”
“小人这徒弟医术也甚是高明,昨日同殿下也相处甚好,不若让她去给殿下诊治如何。”
“那就有劳沈姑娘了。”
沈千千随着宫人来到听音殿的小院时正看到子攸对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汤发愁,身旁还有几个人围着,似乎是前几日子攸将汤药偷偷倒掉被听花嬷嬷给发现了,如今喝药更是几个人看着,唯恐子攸再做什么小动作,阳光照在子攸素淡的侧脸上,发髻上垂落下的珍珠步摇和耳畔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不一样的色泽。
“姐姐们,我求求你们了,我会喝的,你们都去忙你们自己的吧,好不好,桃枝姐姐,梨木姐姐,樱草姐姐,杏林......算了,好不好,好不好,那你们看着药都凉了,你们去给热一下如何。”一旁的几个人都是无动于衷,看着子攸一脸委屈的要哭的表情,就等着她将这药喝了好去复命,以防子攸耍别的手段,廊下的沈千千终于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引得几人都往她这边看来,之间那常春藤花架下走出来一个墨兰色衣裙的少女,手中还拿着不知从何处揪下来的枝蔓,脸上笑意满满。
“小女见过公主殿下,奉王后娘娘之命特为殿下请脉。”
“千千姑娘,你怎的来了,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医圣的弟子,比那些老头医术高明多了,有她在,这些药以后就不用喝了。”
几人对子攸的话实在是不敢相信,但沈千千身边的确是王后身边的人,几人只得先行退下,明明只昨日见过一面,两个昨日还显得生分的姑娘此时倒是显得极为熟稔,桃枝几人离开后,子攸直接就将那汤药倒入一边的花池里,手法熟练,可见经常这样做。
“殿下,我是大夫,咋们也不是很熟,你当着我的面这样做真的好吗?”
“你不也直接坐那吃我的东西了,人和人不都是从陌生到熟悉,你现在也算是我半个帮凶了。”说着子攸还亲自帮沈千千将面前的茶倒满,沈千千顺手搭上子攸的脉,子攸到也顺着千千的做法来,极为配合。
“没什么大问题,死不了。”
“我......你这话说的真无情。”
“平时饮食多注意一点,我一会给你那些姐姐们交代一下,和你说估计没什么用,不过你这药不喝倒是太过浪费了,宫里的药就是好,都是上好的黄连,黄芩,茯苓,栀子,车前草,泽泻,白术......”沈千千将那药碗里的残渣尝了一口说道。
“行了啊,我听的头疼,反正都很苦。”
“我也这么认为。”
这些时日一直是沈千千在照看明泽,明泽虽然已经醒来,也都说好好调养便可恢复,但子攸心中对明泽还是有许多的担心,沈千千拿出自己的医案告诉子攸明泽昏迷那些天的状况,每日的改变顺道也说了后期休养要注意些什么,没过多久,沈洛水为王后娘娘诊脉结束要前往太医署安顿顺便探看明泽的情况,子攸便随着沈千千一同前往,一路上这几人倒也和谐无事,只有子晟似乎对千画始终有些耿耿于怀,但也并未有任何过分的做法和言语,始终以礼相待,客气疏远,而今日的千画也不似往日那般聒噪,似乎对子攸也心存歉意,但这道歉的话却是难以说出口。
掌乐司中,明泽已经等待子攸许久了,那片银杏叶还被他拿在手中把玩,面前茶案上的水已经沸腾了,一阵风吹过,带来不少凉意落寞,明泽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次的事情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风姿更胜从前,这茶泡好子攸也应该来了吧。
君如是,卿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