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中,云琤几日以来一直在花房里面待着,下人进去请安或是送食物一律被赶出来,在外面候着的人时不时还可以听到花房中砸碎东西的声音,只有身旁的贴身侍女茗零每日都会定时定点的去向云琤通报消息,每次从花房中出来全身上下具是花草泥土,脸上还时不时会有淤青,有时甚至会流血,子昭近几日一直没有在王府,便就是在可能也不会有大作用,在外人看来这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在府中人眼中不过也是面合心离,但王府之中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向来口风极紧,便也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几天下来,府中管事实在没有办法,便着人去了晟王府请云珂。
几日以来,毫无进展,宫中王后本就孱弱的身体在这打击之下再次病倒,前朝政务,后宫诸事,王上也是心力交瘁,子晟每日都在乾安宫,栖凤宫,照日巷(子攸明泽出事的地方)几处往返,此时刚刚回到王府,云琤正帮子晟在通过按摩缓解头部,下人前来通报说昭王府的人求见,昭王府的下人在说明情况后,云珂在禀明子晟后便直接去了昭王府,两府之间的距离倒是不算太远,云珂只带着贴身丫头前往,云珂到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茗零从花房中出来,脸上还有之前未曾痊愈的伤口,便就又添新伤,云珂让身旁的慧言帮茗零处理伤口,自己也往花房里面走,周边的下人也极有眼色的退到远处。
残枝败叶,碎瓷花白,娇花败落,香泥遍地,云珂进来之时就看到云琤自己一个人坐在那些碎花落叶之间,连续三日没有好好休息,花房之中向来极热,云珂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打湿,脸上的妆容早已不见,往日里顺滑的头发此时已是杂乱不堪,甚至因为汗水的缘故凝结成块,发上的簪饰也不知尽数掉落在何处,再加上那些碎泥,此时的云琤完全不似往日里那个姿容高雅,艳色明媚的云侧妃,但云琤并未有任何的不适,云珂正想要通过地上那些凌乱走到云琤身边,谁料云琤突然的一声“出去”将云珂吓的不行,身旁上好的八色瑾就一下子被云琤直接摔倒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云琤,你给我清醒点。”或许是云珂的声音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两日以来体力都精神消耗到了极限,云琤便一动不动的靠着身旁的花架,一时之间不说话,不反应,此处的空气太过沉闷寂静,云琤站在门口没多久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但又无法言说,便只当是此处的环境原因。
“哗啦”的一声,是云珂拿着一边的水桶从云琤头顶一下子浇下,突然一下子的冰凉让云琤瞬间打了个激灵,抬头看了云珂一眼,但也没有持续多久,便又继续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云珂看她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气恼,便将四周还完好的花盆尽数砸碎,此处的花每一盆,每一株都是云琤亲手栽种培育养殖,更有不少的罕见名种,平日里金贵的很,下人们都是极其小心翼翼,生怕这水浇错了,施肥不够,或是时节不对,让云琤的心血付之东流,却是未曾料到一日之间尽数被毁,云琤却是未有丝毫的反应,似乎这些往日里她极为钟爱的花朵此时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云珂似乎也是累了,走到云琤身边蹲下抱住她那单薄的身躯,想给她那寒冷冰凉的心一点温暖。
“他会没事的,他不是命短之人。”这个他她们都知道是指同子攸一同落入危险境地的明泽,时间过去的愈久,希望就愈加渺茫,但只要还没有见到人,便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因为楚国之内也子攸一人值得王上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或许是王上向来都是好脾气,此次生气倒也让朝中那些大臣感受到了天子之怒,庄王在位三十余年,第一次在大殿之上将那些反对者直接免职。
王上在大殿上一通怒火之后便直接离开,子攸出宫之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只知道当日被埋在废墟之下的只有乐师明泽,还有一人却不知道是谁,事情发生后宫里将子攸的事情藏得严实,朝中之人皆在猜测究竟是为了谁让向来和雅的王上动了如此干戈,知道真相的人却是闭口不言,由于霍廷和裴思每日都会去帮忙,朝里的那些人今日一同将这二位年轻人拦下,想要探听出一些情况,与明泽一同被埋的人究竟是谁,最后却也只是徒劳,裴思两人同朝中这些狐狸般的人,面对他们时已经不是过去那般青涩无知,早已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变的圆滑,对各种情况也能够轻松应对,只用与明泽先生有过师生之谊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为由将众人搪塞了,霍廷则是万年如一日的冷漠,若是有时候被缠的烦了,一个眼神扫过来周围的人便噤声,自动给他让出路,不知为何从何处又传出了霍廷喜欢裴思,裴思喜欢明泽的消息。
“霍兄,你就不能稍微稍微的温暖一点。”
“对他们,没必要,浪费时间罢了。”
“你还真是一根筋,我还是跟喜欢战场上那个英姿勃发,志气满满的少将军,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看到了,你是生来就属于疆场的人。”
“或许吧,霍氏杀孽太重,战场上那些亡灵与英灵都受过霍家的洗礼。”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我们走吧。”
“行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王上在离开大殿之后便看着一旁的胡德,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但是还是同之前一般没有任何好消息,但也没有坏消息传来,王上看着低头一言不发的胡德便知道了估计同前几日传出的消息一般无二,但在那么大的爆炸中没有坏消息便是最好的好消息了,王上无力的挥挥手,胡德带着周旁侍候的人安静退下,只要那份深深的期盼没有被折断,缥缈或强烈的希望便一直都在。
栖凤宫外,王上一个人驻足看着这朱红色的大门,经历了多少朝代的更迭,岁月的磨砺与时间的积淀,经过多少名匠的精造,画师的心血,多少代主人曾经在这里走完了自己或庄严,或肃穆,或幸福的人生,才有了先如今这边庄重凝练,古朴雅致,而这份世人都羡慕的荣宠却是被当年的王上强塞给如今的王后的,此时想来,王上竟发觉自己从来没有问过王后当时自己的意愿和想法,他总是想着将最好的给她,却没有思考这些最好是否会给她带来深深的负担,抬步推手,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院中忙碌的人看到一身素色便衣的王上,想要施礼却被王上抬手制止,众人俯身低头看着王上沉重的脚步踏上这长长的梧桐道,不长不短的小道旁尽是当年两人亲手栽种的梧桐树,此时正值暮秋时节,遍地金黄,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王后靠在窗棂上看着外面满是金黄的梧桐叶,也看到了那袭素色衣衫,当初为了在房中有一处可以随时看到梧桐的地方,整个宫室被进行了彻底的改造,王后还记得此处床榻原来是一扇四季屏风,而过去了这么多年,在栖凤宫经历了无数个四季,那扇四季屏风却不知现今在何处,两个人隔着梧桐树影远远相望,有秋风扫过,遮住了两人的神情,王后将眼睛看回到房中的琉璃花瓶,王上继续抬步走到门前,将两人之间这道阻隔缓缓打开。
“攸儿还是没有消息,不过工匠在下面发现了暗道,可能是被困在坍塌的暗道了。”
“嗯,我知道,胡公公已经给闲风说过了。”
“阿夕,攸儿会没事的,对吧,我们的女儿会好好的,是吧。”
“是啊,她一定会好好的,外面快要下雨了吧,攸儿一个人出去玩肯定又没有带伞,我让听花去给她送伞和披风,省的淋湿了感冒,喝药又怕苦,不乖乖喝药,对,吩咐小厨房熬点姜汤备着,一会回来帮她驱驱寒。”
“好,我一会就让闲风她们去准备,你先把这些药喝了,不然等攸儿回来你就不能好好照顾她了,你好好的才行。”
碗中的药极苦,却也被王后喝的一滴不剩,王上从一旁的案几上拿来蜜饯和蜂蜜水,王后却笑着说要留给子攸,王后没有疯,她对所有的事情,真相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但她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短暂的遗忘那些痛苦,避免发生更严重,不可挽回的事情,子晋还有四个月便可结束五年之约归楚,每年生辰子晋都会请画师为自己作画着人带回楚国,画上的人同记忆中的人的面貌只有那几分的相似,神韵比之从前更胜,足可见作画之人的水平极高,几张薄纸,几笔墨色,便是这些年来有关于子晋的全部,她也相信子攸会平安归来,但那份担心并没有因为这份由衷的相信而减少分毫,她相信的是钟氏的子孙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更相信他会保护好子攸,这份信任与生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