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明月皎皎升,月下游人缓缓行,今年的上巳节较之往年更加热闹,持续了半年多的战争在这春暖花开,微风撩人的季节里结束,北地的战场上洒下无数男儿的血泪,留下无数少年的豪气,多少的父母失去挚爱的孩子,多少的孩子失去慈善少言的父亲,多少的娇妻失去相爱的夫君,多少的少女失去恋慕的郎君,所有的伤痛与离别被这暖阳和煦照散,清风明月暂掩,以子晋五年不归楚为条件换来的五年的平安,让无数的楚国儿女在这三月上巳节上为那十岁的小郎君衷心祈祷,送上真挚的祝福。
这江上花灯有为死去的家人祈祷,为心上的佳人祝福,祈祷万事顺遂,祝愿平安健康。
子攸也在岸边的商贩处买来七个花灯,明泽跟在身后付钱,子攸给了没人一个,自己则留下了三个。
“我们都是一个,你直接拿三个,愿望太多小心实现不了。”子睿知道这祈愿也多是寄托,不想去打击子攸,谁还没有愿望呢,但似子攸这般如此的还真是不多见,归安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认同。
“我往年上巳节从未在这楚江上许愿,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呢,三个我都还嫌少了,你们写自己的愿望吧,不要看我的了。”
“你写那么多也太贪心了吧。”
“要你管,小屁孩一个,略略略。”子攸把话说完后就拿着花灯跑,此时江边正是人潮拥挤的时候,刚好还碰上了游行表演的队伍,明泽离子攸最近,赶紧拉住她,不过几个人倒还是被人群给冲散了。
明泽和子攸在江边偏僻放灯,此时到处皆是人,他们也只好待在原处,想着归安他们会过来找的,归安原本是要去找二人的,被子睿给制止了,杏林虽是武功高强,但这般情势之下,也不好施展,三人也随着人流前进,等到晚些时候人潮散去,几人自会见面,子睿和归安看着杏林一脸的急切之色,劝慰道,有明泽在,不会有事的。
“明泽,你写的什么愿望,和我说说呗。”
“即是愿望,当是不能说的,就如你不也没有说出来。”
“你真是一点也不好玩,那要不我和你说一个我的,你也告诉我你的。”
“应是有祝父母康健,幸福白首的,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第一次离开王宫和娘亲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爹爹也不知道如何了。”
“今日也该回去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嗯,你说的对,不过我们也来除除秽吧。”子攸趁着明泽不注意,便用手撩起水往明泽身上泼,明泽自是不会任由子攸玩自己,不过倒也未多加还手,只不过随意用几滴水撒到子攸身上,大多数的时候是在躲同时将子攸往离江面稍远一些,更安全一些的地方带。
他们的欢笑声同不远处的热闹声混在一起,为这上巳节更添几分快乐,待到人潮稍散,两人就顺着小路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路上碰到了卖人偶的老丈。
“小郎君给妹妹买些人偶吧,去邪祟,保平安,以后还能找个好儿郎。”
“哥哥,你可要给妹妹买啊。”
“喜欢哪个,自己挑吧。”
“好,你给我买,我给娘亲买。”
当然这一路上子攸买的也不仅仅是这人偶,一路上见到好玩的,感觉好吃的,见过的,没见过的,买过的,没买过的,路人看着子攸和明泽,皆是羡慕这对和善友爱的兄妹,关键还是哥哥长得俊俏,妹妹更是娇美,等到二人回到马车边,几人看着明泽身上尽是子攸看上的小玩意,许多都还是早些时候买过的,着实是大吃一惊。
“啧啧啧,明泽,你这是做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的忍不出了,哈哈哈哈哈。”归安看着明泽浑身上下已经是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实在是没有忍住不笑,就连一旁的子睿和下人也具是忍俊不禁,只不过没有如同归安那般放肆,子攸本是想指责众人一番,等自己扭过头来也没有忍住,此时恐怕也只有杏林处变不惊。
“咳咳,你们别笑了,先帮明泽把身上的东西拿下来。”
“咳咳咳,好的,好,我,我们不笑了。”众人连忙上前帮明泽将身上的物品拿下来。
“先生一会可要去府中换衣服。”子睿看着明泽身上被子攸弄湿的衣服虽已干的差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迹。
“无妨,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宫比较好。”
“学生改日再入宫拜会先生。”
“睿儿也不要忘记拜会姑姑,车夫,赶紧走。”
子攸七岁那年同子睿在宫中玩耍,将子晟送给子睿的发簪给弄坏了,为了不让子睿发现,便扔到了湖里,等到子睿发现时,子攸打死不认,最后子睿哭的不行,子攸便只好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拿出自己喜爱的发饰让子睿挑,不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子晟竟然将子攸的头发给剪了,等到宫人们发现的时候地上满是凌乱,两个人还都在哭,子睿一直不说发生了什么,子攸也嫌太过丢人,什么也没说,离开王宫后,子晟责罚子睿抄书,子睿竟也是一言不发的抄了几百遍,那段时间,子攸则直接闭门不出,等到两边的头发修剪的差不多了才出宫门,因为这是,归安还笑话了子攸好久,从那以后,子攸便不敢得罪子睿了。
上巳节的庆祝即将过去,钟郁还在同反噬斗争,昨日身受重伤,今日反噬突发,痛苦与思念交织,汗水同血泪缠绕,时间好像过了许久了,没有药物的帮助,功法的压制,他只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与之对抗。
“浓花,去把落碧拿来。”他用自己仅存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在浓花听来,那声音是那么无力虚弱却又坚定。
“公子,真的要用这落碧吗,它对你的身体损伤太大了,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你要不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我害怕。”每次月圆之夜浓花都会偷偷的哭,但钟郁从来都不知道,这是他印象中第一次看到浓花哭,便是当年二人在万蛇窟里呆了三天三夜,浓花都未曾流过一滴泪,说过一句怕。
“没事的,不要怕,我喝了就好了,给我吧,好吗。”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生于绝谷险境的碧落花于平常人来说是至毒之物,它的枝叶,根茎,花瓣,常人只需沾上一点,便可命丧黄泉,但这对于钟郁来说却是压制反噬之痛的好药,看着这般痛苦难受的钟郁,浓花终是将那药拿给了他,还有眼角那滴热泪,灼烧了钟郁的手,药效来的很快,钟郁渐渐恢复,远处渐渐安静,天色一片黑暗。
清月还在楼阁上看着渐渐散去的人流和花灯,熄灭的灯光,听着喧哗变为安静,琴音落下,笙歌消散,此间只余下打更人的寥落声,桌前的茶水已经被下人换了无数次,桌上的灯油将要燃尽,有侍女前来提醒她时间,她还是想再等等,人的痴望实现后后总是想奢求更多,拥有更多。
钟郁来的时候,换上了清月最爱的白衣,陌上公子,绝世无双,纸扇轻摇,君郎终归,清月穿的也是钟郁最爱的碧色春衫,莲步轻移,笑颜明媚,泪花点点,相思如愿。
“小生来的迟了,还请清月姑娘恕罪。”
“公子可是让奴家好等,奴家拒了多少郎君等公子,公子可真是狠心。”
“那不知清月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小生,不如让小生陪姑娘过完这上巳节,可好。”
“这个时间还过什么节,不过有公子一同,倒也不错。”
钟郁施展轻功带着清月,不知要向何处去,清月也未有丝毫的担心,将自己全身心都交给钟郁,哪怕山河破碎,江山易主,君若不弃,卿必相随,伴君左右,同君终老。
“可以睁眼了。”
“我们这是哪里,啊......”
“小心点,此处是容家的一处庄园,一侧可以看到京都盛景,万家灯火,一侧可以看到花枝遍野,风光无限,可惜此时城里百姓都熄了灯火,不过那随着楚江而下的花灯倒也值得一看。”
“景致的确是极好的,不过公子带我大晚上的待在别人家的房顶真的好吗。”
“放心,若是我们被发现,小生定会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笑声浅浅,笑颜灿烂,灯火灭尽,华夜正好,夜风阵阵,夜花流转,花香弥漫,花容正艳。
“清月。”
“嗯。”
“为我跳支舞。”
“好。”
她在花雨里起舞,他在花雨外伴乐,她在看他的笛,他在看她的舞,她在向往未来,他在回忆过去,他们始终情深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