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与北庆王搭上线,也并无不可。若是成了,她大可借着王妃的名头,肆意妄为。
若是不成,北庆王一个恼怒,把这偌大黎家杀得一干二净才好呢。
黎樾带着朝颜,刚一进门,便被焦急而来的丫鬟冲撞了一下。
“你怎么走路的?眼瞎了吗?”自家小姐被打,朝颜敢怒不敢言,心里一阵火气,难得遇上一个出气筒,口气也有些气急败坏。
黎樾扫了眼朝颜,面上虽是淡淡的,熟知自家主子的朝颜哪里不明白她生气了。
朝颜本就有些急性子,方才黎樾和黎老夫人一辆马车,她不能上前伺候,在后面的马车里,可是听够了其他丫鬟的风言风语。
这丫鬟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因为跑得急,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你是叫朝露?我大哥院子里的丫鬟?”黎樾见着丫鬟模样有些熟悉,思绪回到前世,心里悔不当初。
前世娘亲离世,守孝中,她哥哥起了经商的念头,不愿意走仕途,被父亲施了家法,打了个半死不活,后来离家出走。
淳徳三十四年年初,哥哥回了一次府,可是目的却是为了找黎樾借银子做本钱经商。
那时黎樾刚被黎露推下荷花池,心里本就窝了一肚子闷气,不仅没能参加宫廷宴会,连玉簪也丢了,心情本就不好。
回家乍一听到哥哥回来的消息,她自然是欢喜的,可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哥哥直接就开口说要银子。
黎樾一时气愤,觉得哥哥心里没有自己这个妹妹,不仅言辞不敬,还狠狠得拒绝了他。
结果哥哥第二天就离开了,在外晃荡了半月有余,最后还是走上了仕途,为齐靖安出谋划策。
前世助齐靖安夺位的时候,有一次与二皇子交锋失败,齐靖安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牺牲一个左膀右臂,那时哥哥就被当做替罪羔羊推了出去。
就在哥哥被投入监牢的第一晚,黎樾前去探望,哥哥却和她说了些以前的趣事,黎樾那一晚流了一夜的泪。
哥哥曾说,母亲为她取名为“樾”,“樾”之一字,只表树荫,说她生来是要由他照看的。
“楌”之一字为树名,楌树高大,生命力顽强,足够荫庇在它身下的草木,他是生来就为妹妹遮风挡雨的。
他这一生为妹妹生生折去自己羽翼,放弃经商梦想,踏上仕途,也合该为妹妹甘愿赴死。
第二天,哥哥在牢里自尽了。哥哥自尽,事情无法追查,死无对证,齐靖安就此化险为夷。
可黎樾却开始对齐靖安有了防备,以前许多误会哥哥的地方也被自己发现,心里悔恨交加。
她上一世亏欠哥哥良多,如今重活,听见哥哥归来,更是悲喜交加。她心急如焚朝自己絮落阁而去。
絮落阁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两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恰恰坐落在黎家东南角,远远的被隔离开,就如同她如今在黎家的处境。
“姑娘,少爷是傍晚才到的,那时小姐还在宫里,少爷也不回自己的屋子,只呆在絮落阁说就在那儿等小姐回来。”
朝露怕黎樾生气,尽捡好听的说,又说黎楌一来就去絮落阁,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黎樾。
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黎樾听得有些烦躁,却并不打断。
絮落阁的主子不得宠,连带着丫鬟都懈怠,更别说主子总不在家的穹宇院了。
若是能将穹宇院的丫鬟收伏,把身边的丫鬟清理一遍,至少不用再担心身边丫鬟心生二心。
黎楌是在黎樾用作书房的抱厦内等她的,屋内里有书架,皆是雕空玲珑木板造就,一槅一槅,或有贮书处,或有设鼎处,或安置笔砚处,或供花设瓶,倒占了屋内一半的地方。
临窗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名人法帖,一方宝砚,笔海内稀稀落落插了几支笔。
黎樾进屋的时候,黎楌正站在书架边,手里捧了本书,看得起劲。
烛火摇曳,黎楌印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而动,微微向上扬起的眉角,动人心弦,狭长的凤目牢牢手中的游记,若有所思。
黎樾瞧着自家哥哥仪态悠闲地模样,蓦地又想起那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哥哥诉说自己幼时糗事的宠溺。
记忆里的哥哥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黎樾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中却有泪光闪闪。
“哥哥。”黎樾走过去,熟稔的勾起黎楌的手臂,模样颇为亲昵。
“樾儿,你回来了。”昏黄的烛光下,黎楌仔细端详了自家妹妹,瞧见她脸上的掌印,格外心疼。
“这是谁打的?谁敢欺负你!”黎楌一时有些义愤填膺,他就这么个妹妹,只怕在黎家过得不好吧。
“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一心只想着出门闯荡,却委屈了你。”黎楌心里对黎樾的愧疚感更加强烈,可他不愿走仕途,注定不能在这黎府久呆。
闻言,黎樾扁了扁嘴,一行清泪滚落。她自然知道黎楌的想法,哥哥已经为了自己委屈了一世,这一世她再也不要成为哥哥的累赘。
她从一进门就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一看到哥哥芝兰玉树的模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监牢内一心为她打算的哥哥。
“哥哥,我好想你。”黎樾哽咽不住,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的,那满满的思念,倒是隔着前世今生,传达到了。
黎楌心里疼得一颤一颤的,如针扎般,心头的决心有些动摇,甚至于萌生了带着黎樾离开的心思。
“樾儿,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的错。哥哥带你离开这儿,咱们去金陵,等到了金陵哥哥一定好好照顾你。”
黎楌的手不住抚着黎樾的背部,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黎樾怔了怔,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心里更是酸涩。她哥哥明知此事行不通,却还是要提出来,这份亲情如此沉重叫她如何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