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客船撞上了对岸码头的缓冲草垫,一个身形敏捷的水手跳上码头,一根粗大的麻绳被垫下船去,码头上的水手灵巧接住,将缆绳在边上的缆桩上栓紧。
待数根缆绳将客船牢牢固定上之后,一块宽宽的栈板从船帮搭上了码头。
在船老大的恭送声中,杨霄一行十二人都牵着战马下了船。
战马的铁制马蹄踏在船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有几匹马发出杂差的蹄声,杨霄转头看去,发现几个亲卫手中的马匹东倒西歪的直打晃,嘴中还流出一些白色的泡沫。
船老大见了,赶紧上前解释:“军爷,这人会晕船,马一样也会晕,不过这过河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没什么大关系,上岸走两圈,喂些精料就恢复过来了。”
杨霄今早出门时,就穿上了从九官的武官袍服,马上要进奉化城了,虽然这从九品的身份在文官眼中不值一提,但对一些无赖小吏还是能起些作用,可以少些麻烦。
杨霄向船老大谢过,弄得这个憨厚的中年汉子有些手足无措,在市江上摆渡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千千万万,这么客气的官老爷还是第一次见。
与陈山港一样,杨霄等人刚一踏上码头,便是大堆力棒子拥了上来,但见他们两手空空,又牵着健马,便知没什么生意可做,便又三三两两散去。
力夫散去后,又是一个吏员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壮班民勇准备上前,杨霄冷冷的盯了他一眼,那小吏见杨霄身上穿着从九品的武官服,虽然现在从三品以下的武官都不值钱,一个从九品武官这些地方小吏也不太放在眼里。
不过这人身后那十多个穿着军服,剽壮的汉子却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现在朝廷财政紧张,入不敷出,每年给边军的养兵银子都不足,更别说这些地方上的卫所军队了。
卫所里一个从九品的武官最多能担任个伍长什长,手底几个兵,还得有一半是空额,自己能不能吃饱饭还是个问题,还真没他这个小吏混得舒服。
不过眼前这个从九品却很不一样,身后跟着十一个强悍的兵卒,个个神完气足,脸色红润,显然平日里不缺少吃穿,个个手中还牵着马,而且还是雄壮的战马,比套车拉货的驼马至少高出半个头去。
乖乖个天呢,小吏也是有见识的人,只在心中略略算了一下,仅是这十二匹战马,就得值两千多两银子,还别说养这些骑卒,每年也至少是数百两银子的开销。
能随身带着一只这么强悍的骑卒,不知是那家豪强世家的人,虽然只穿着从九品的武官服,但也不是他这样的小吏惹得起的。
这些小吏都是混成精的人物,只是略一盘算便知道进退,杨霄目光盯见,他一缩脖子,赶紧领着两个民勇又缩回到码头边的税亭中去了。
杨霄摇摇头,也是他这样的豪强式人物,这些小吏们不敢来招惹,如果换成普通百姓,恐怕又免不了一顿敲骨吸髓式的盘剥。
在民间,百姓们最恨的不是官员,而是这些吏员差丁,官员们捞钱好歹还讲个方式方法,还得顾及一下自己的官声名望,可下面的这些吏员差丁却就没有这些顾及了,很多都是城乡里的地痞无赖,花钱打点,摇身一变成了官差。
他们唯一的目标便是趁着手里有的一点小小权力捞钱,捞足捞够,不能让自己的打点银子亏本。
否则等上头的靠山一调任,新来的大老爷可能就会有自己的人要安插,他们这些老人就得卷铺盖走人。
吏员们捞钱的方式也无所不用其极,诓骗,敲诈、勒索、威胁、巧设名目私收税费、甚至勾结城狐社鼠绑架杀人,拐卖人口,逼良为娼,总之是坏是做尽。
杨霄就曾听说过一件事情,宁波城知府衙门一个名叫郝苟司吏好少妇,喜成熟妇人,某日他上街看见一名容貌姣好的少妇,顿时惊为天人。
从此日思夜想,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这少妇是城中一名秀才之妻,并且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秀才虽不是官身,但也是有功名之人,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有头有脑的人物,虽说知府不是随便能见,但拜见一下同知、通判之类的五六品官还是没问题的。
有了这层身份,郝苟当然不能来硬的,他苦思冥想,最后终于被他想到一条毒计。
他勾结城中骗行,将妇人的一儿一女拐骗,儿女失踪,一家人如晴天霹雳,千方百计寻找。
郝苟此时又装作好人,与妇人夫妻套近乎,主动帮忙寻找,还到处走关系,找门路,夫妻二人此时正是六神无主之时,见有人帮忙,又是知府衙门的公差,当然对他信任有加。
郝苟就这样不断以请托他人帮忙寻找的名义从夫妻二人处骗取钱财,最后夫妻二人连赖以为生的茶馆都抵当了出去。
其实他们那里知道,他们的孩子从被拐骗走之后,就被运去了几百里之外的金华城,两个孩子被打断手脚,扔在城内的大街上乞讨,两个孩子都长得标致,这样的反差更引人同情,才能乞讨来更多的钱财。
这件事情郝苟全程参与了,甚至女孩子的手脚就是他亲手打断的,以满足他那变态的心理。
可怜善良的夫妻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信任有加的热心人就是拐走他们孩儿的罪魁祸首,十足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在骗光二人钱财后,郝苟又善心的不断借给夫妻二人银子,当然,这些银子又被他用于寻人周转了。
在夫妻二人欠下他数百两的高额债务时,郝苟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逼着少妇以身抵债,又将来寻妻的秀才打成了重伤。
秀才告到官府,可郝苟这么多年经营,在知府衙门还是有一些势力的,再加上白纸黑字写下的欠条,那怕他有秀才身份,可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官府当然不会帮他。
可怜夫妻一家孩儿被拐,妻子被郝苟强占,丈夫被打成重伤,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终于乞讨度日,终于在一个冬日因冻饿倒毙在了街头。
妻子也在几个月后无意偷听郝苟的谈话中得知自家一切灾祸的源头居然就是面前逼她以身还债的畜生,妻子悲愤之下找郝苟拼命,可怜她一个弱女子那是身强体壮的郝苟对手,加之几个月下来,郝苟也对她失去了兴趣,竟被他命家奴勒死后埋入城外乱葬岗。
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就因为一个恶吏,最后妻离子散、一家人全部陨命黄泉。
可是这样的罪行,只是大炎朝众多吏员差人们恶行的一个缩影,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每天都在大炎朝的各个地方上演,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普通百姓才能不被这些恶吏祸害,这些恶贯满盈的人渣才能得到应有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