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老农每卖一石粮不但会损失五斗,还只能拿到五成的钱,这相当于卖三石粮食却只能收到一石的钱,对一个靠着种地过活的普通百姓之家来说,这打击是致命的,意味着他们辛苦一年的收获全卖了连官府的赋税都交纳不起,更别说留下足够糊口的粮食了,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样的结果,老农父子当然不会同意,可几大骡车的粮食,早已被米铺掌柜视为囊中之物,岂容到嘴的鸭子飞了,他借口怀疑老农的粮食来路不正,要将其全部没收送官府查证。
老农虽然没什么见识,却知道官府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粮食入了官府的门,就象肉包子入了饿狗的口,那有还回来的可能,老农父子与掌柜据理力争,却被掌柜唤出店伙计打倒在地,看那架式,不将人打个半死是不打算停手,老农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不得不下跪乞求,用粮食换取儿子的性命。
鲁良最是直性子,见不得这般欺人之举,忍不住怒道:“他娘的,区区一家粮铺,狗胆包天,竞敢强买强卖,这等奸商难道官府就不管吗?”
鲁良这话声音不小,周围听到的百姓如看傻子般转过脸来,都挪动身体,似乎避瘟神般离他远了些。
那青年脸都黑了,连忙摆手道:“兄台慎言。”说着他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的掌柜,见对方并没有听见,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连忙拉着杨霄的手臂走远了一些,这才小声道:“二位是外地来的吧?到这象山县地界可不能得罪兴隆米铺,仁兄这句话,如果被那掌柜听到了,可会给你我招来灭顶之灾。”青年的话中充满了后怕,眼中流露出对鲁良的不满,只是碍于二人气势,不敢明说。
杨霄笑笑,从袖中取出一颗约一两重的银豆子递了过去:“我二人确不是象山城中人,请兄台仔细与我等说说。”
那青年收了银豆子,脸上的不满消失不见,压低声音道:“单是这兴隆米铺一介商人倒的确不敢如此嚣张,可他身后站着魏家,情况却又大不一样了。”
“魏家在象山经营数代,已是本地当之无愧的第一大豪族,家主魏凡松与其兄魏凡柏担任着象山县丞与县尉之职,掌握着整个县的政法大权,听说连县令都要仰其鼻息,而且手底下养有私兵,与象山县境内几个卫所掌兵将军也交往甚密,可以说在象山县魏家的话比圣旨都好使,整个象山县魏家可以只手遮天。”
青年收了钱,倒也痛快,将所知的全部抖露了出来。
说完,他又同情地看了那下跪的老家与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青年一眼,叹息道:“也怨这对父子没有眼力见,事先没打听清楚这兴隆米铺是何等所在,就这样冒冒失失将粮食运来,爽快卖了还好,谈不拢价格还想将粮食运走,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这下可好,粮食没了不说,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
身为象山县人,之前的杨霄是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虽也听过魏家之名,却是首次得知其为象山县第一豪族,而且也是首次见到这第一豪族飞扬跋扈的作风。
那边被打的青年惨叫声越来越弱,那磕头求情的老汉额头也是一片血肉模糊,可那掌柜,仍然神情冷漠,看都没看脚下跪着的老农一眼,仿佛那里跪着一只蝼蚁,他连伸脚踩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看到这情形,杨霄知道,如果没人阻止,那青年坚持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呜呼,尽管他知道初来乍到,不宜与当地豪族发生正面冲突,但前世军人养成的性格又允许他袖手旁观。
他略一思索,便朝鲁良使了个眼色,鲁良会意,小跑冲上前,将三个围欧青年的伙计几脚踹翻在地,那几个伙计都只是稍微健壮点的普通人,那是鲁良这种军中强人的对手,每人都被踹断了几根肋骨,倒在地上翻滚惨叫。
之前那青年见到这一幕,被震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不是告诉他们这米铺的背景了吗,不是说过魏家的强势了吗,这人怎么这么彪呢,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啊!
见到有人居然敢管闲事,铺里的其余十来个伙计呼啦啦全部涌了出来,将鲁良围在中间,那掌柜也是勃然变色,怒喝道:“好狗胆,那来的混帐东西,敢管兴隆米铺的闲事。”
鲁良叉着双手,冷冷看着周围的米铺伙计,全然不将这些杂鱼放在眼里。
围观百姓见居然有人敢管魏家的闲事,而且悍猛无匹,冲出来就将几个平日的狗仗人势的伙计踹翻在地,顿觉心中畅快,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这些百姓大多都还是有良知的普通人,而且住在这象山城中,平日或多或少受过魏家的欺压。
那掌柜杀人似的眼神扫过叫好的人群,叫好声的百姓立时闭口低头,生怕一时嘴快惹祸上身。
“好大的威风,区区一个商铺掌柜,居然就敢当街行凶,难道不知世上还有王法纲纪吗!”
掌柜正在下令所有伙计一拥而上,将这个敢管魏家闲事的粗汉拿下,便听到人群中传出一道冷冷的讥讽之声。
众人转眼看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青年身穿紫色茧绸罩甲衣,结头幞头,环顾间英气逼人,不是杨霄还有谁。
看来人气度不凡,掌柜心中先怯了几分,但他平日嚣张惯了,而且一想到自己的后台,在象山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他背后那位摆不平的事,胆气又壮了起来,高声叫嚣道:“那来的瞎眼东西,敢在这里狂犬吠日,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你能乱嚷嚷的地儿。”
杨霄也不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冷冽如刀的目光盯着他的肥脸。
那掌柜被这如刀子般的目光盯着,心中打鼓,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失了面子,壮着胆子与杨霄对视,又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