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的宫殿占地很广,金黄的琉璃瓦,朱红的墙柱,大约是宫中的主儿们喜这金色与红色,予人浑然的磅礴气势。
殿外,虽是初春,正午的阳光也是颇有几分耀眼。秀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屋檐角落,用各自打造精巧的画扇遮着阳光,这一寻常动作,却尽显端庄柔雅,姿态妍丽。
也正符合了苏皇后的那句话“太后娘娘真是费劲了心思”。这偌大的宁朝,从幽州十三京成千上万的妙龄女子中层层筛选,最后留下来的,才情风貌样样出众。随意从人群中挑上一个,或媚态百千,或端庄贵气,或清丽可人,再不济亦是小家碧玉。
因着来自不同的地界儿,见新的事物难免新奇,性情相近的秀女凑在一块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忽的,不知哪个性子欢脱的远远瞧见凤撵,激动地唤左右好友同看。这是后宫的最大的主儿,是宁朝最尊贵的女人,那个位置,何人不仰何人不望?
来人端坐在凤撵上,因着步撵轻微的晃动,袅袅婷婷的身影轻摇不定,神情,仪态都恰到好处,颇有浑然天成的贵气。但那贵气却丝毫不显俗,眉眼间含着微微的慵懒,但更多的是不怒自威的气质,眉如黛画,眼似星辰,倒真是应了那句倾世的母仪天下之姿。
在场的女子有投去嫉妒的目光,但更多的,是仰望的钦佩。苏皇后的轿撵已步入大殿,但众人仍浸在那惊鸿一瞥中不曾发现。
众人一时有唏嘘感叹的,有羡慕憧憬的,但无人注意到角落中那人因妒恨而阴暗扭曲到极致的面容。只见她紧紧攥着那锦帕,手指骨阵阵发白,长长的指甲深陷肉里,带着极力掩饰也不住的滔天恨意咬牙开口:“苏晚鸾,只要是你的,我拼了命也要抢来!凤位也好,阎君也罢,总有一日统统是我的!”
这神色,怕是苏皇后自己看了都要大吃一惊的,自己这辈子何曾招惹过她?
不是这辈子,那就是……上辈子了!
……
第一日还尚且只是个初选,将帝后看画像赐了香囊的妙龄女子勾画下来,第二日才是正式的面圣。这原本是许多秀女不知晓的。如今来于整个幽州十三京的名门闺秀齐聚在储秀阁中,都是择的上好的规格的宫殿,自愿两两分一房;这上好的也得分个三六九等:最上乘的便是那些家世显赫得在朝廷立足一方的官家小姐,是以顾楣容为首;往下则是要么富甲一方,要么资质尚好,再往下便是那些平平无奇的秀女了。
秦家也足以在大家族中立足,这代又只出了一位小主,早早的打赏了宫人,分了个好宫殿,还打听出皇帝喜爱暗红色和浅青色的服饰。
又是一轮夜晚的月,月光泻在小窗前。
“早些睡吧楚楚,养足了精气神儿,明日可莫闹了个御前失仪。”
开口的是薛府的嫡小姐,秦楚楚的好友薛朗月,早在傍晚时分便早早沐浴更衣入睡。
看来是极重视的。
“我睡不着。”秦楚楚望着宫墙边的柳树久久沉思。
“你如此过硬的家世,端庄的气质与多艺的才女,还怕选不上么?可别瞎操心了。”
“不是选不选得上的问题。”
“嗯?”薛婉儿迟疑了。
“我在想白日里的苏皇后。我景仰她长达五年之久,读过她写的每一句诗篇,自以为足够了解她,怎知见了真人才发现,仅仅是一个身影,比那些文献资料上描述的桥段要更加风华。”
薛婉儿有些睡眼惺忪了。
“不过是一个失了宠的女人,哪怕是皇后,得不到皇上的喜爱也是可怜。”
“可怜?”
秦楚楚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的故事,绝对不会出现可怜两个字”
“什么故事如此饶你心怀?倒是说来听听。”
秦楚楚见宫墙柳在风中凌乱,轻轻吟道。
“来不及讲,故事多跌宕。”
......
景奕殿门口的石狮子雄武威昂,金子打造的龙椅上,金龙盘旋其中,龙眼上镶着两颗色泽极好的红宝石。龙头在椅背,龙尾则缠缠绕绕到了扶手上,尾巴尖儿上细细的龙鳞都雕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云飞上九天。
正午的阳光直直打在龙椅旁的锦桌上,映下身着龙袍那人挺拔的鼻梁。殿上端坐着的男人,剑眉鬓飞,眸若星辰,鼻若悬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莞尔勾唇,眸中点光似要与远方星月争辉,流光宛转,风月失色。
饶是见识礼仪皆是上乘的秀女,如今也无礼数地直视他看痴了眼。一想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夫君,个个颔首弄姿,遣着贴身婢女抽抽发丝儿,理理衣裳,却是没几人愿意承认的,帝王身侧的皇后与他看上去宛若天作之合,无人能替。
那人广袖一挥,本是极普通的动作,却做出几分豪迈的洒脱,让人移不开眼。
“宣秀女入殿罢”景奕帝似是毫不在意的开口。
选秀期间,景奕帝不曾看秀女一眼,慵懒的眸子始终如一的半闭,肆意的倚在龙椅上,不看姿色,只听家世。
苏皇后内心狠狠挣扎了几分,终是忍不住开口“陛下不看看秀女的模样么”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不必了,皇后看着选便是”那人答道。
苏皇后因景奕帝的不在乎有几分暗暗的心安,但又因那人的疏离而心酸难忍。“罢了。”她轻声呢喃道,她早该明了的,他的后宫中不可能只有她一人,他是天下之主,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前朝后宫的平衡而考虑。专情是不可能的。
全程便是苏皇后一人权衡着了。
“今个儿入选的秀女有几位”
“秦岚王膝下甥女,伊始郡主亲女秦楚楚,受封才人”
“叶云溪,年方十六,封为答应”“顾国公嫡女顾婉容,年方十六,封为贵...封为良媛,赐字楣。”“薛尚书嫡女薛婉儿,年方十八,封为美人......”
“沈将军嫡女沈青青,年方十七,封为美人”。语落,沈青青缓缓走来。那女子实在不似凡人,这是众人见沈美人的第一想法。并不是指五官,她五官生的也是清秀,但并非让人惊艳的那种,而是她面白胜雪,肤若凝脂,吹弹可破,让人实在不欲相信世间有如此无暇的面庞,不禁想问一问保养的法子。
饶是景奕帝亦连连侧目,这让苏皇后心生疑惑。
知景奕帝莫若她,景奕帝绝不是注重容颜之人,还是亲王时,平京前前后后那么多美人也不曾给过一个正眼,仅是肌肤胜雪,怎会入得他青眼
还不仅仅是青眼了。
“沈青青改封为贵人。”景奕帝语刚落,整个大殿宛若炸开了锅一般,要知道除了苏皇后,景奕帝从不曾对谁的位分在意过。在场的大臣宦官各自心怀鬼胎,盘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薛婉儿与秦楚楚交换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眼色,随即又忙着上前领旨。
沈青青忙做娇羞样,两颊泛红,受宠若惊的领旨谢恩。
苏皇后不曾注意的,在场众人不曾发现的,景奕帝看沈贵人的眼里分明参杂着初见不可能有的深深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