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烟!”苏皇后面色霎时间从慵懒变的沉重和警觉起来。
“怎么了?”丽嫔也不知所以。
“苏......苏家......”苏晚鸾一滴泪痕重重滑落,面色苍白。
晏青烟着实是被苏晚鸾吓了一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能把你吓成这样?!”
“苏家被查出来谋反,现在已经关入了大牢。”苏皇后如同失了魂魄,好像已经到了事情无法挽回,再怎么远水亦解不了近火。
晏青烟也是紧紧皱眉,此事已经到了严重的性质,再去挽救依然是无用之功了。
她只是揉了揉眉心,有几分疲倦地问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
她看看还能否挽回几分。
“在......在抄家了。”苏晚鸾平素再镇静,现今也急得不知所措。
“什么?!”晏青烟也大惊。
“这么大的事,一定是有心之人提前策划的!杭城肯定早有风声,百晓生的人怎么没有提前来禀报!”
晏青烟起了疑心。
好巧不巧,语刚落,殿外急匆匆跑来一人。
那人步履蹒跚,一身黑衣裹得紧紧实实,往那兜帽下看,却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完全没有了往日百晓生领袖的风采,几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硬跑过来。
“娘娘!娘娘!”来人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刚跑到晏青烟脚边就再也撑不住,瘫软在地。
“娘娘!百晓生前些日子快马加鞭来报信的人全死在了路上,连我前来也受人埋伏,险些葬身!”
晏青烟闻言大怒,面色立马不平静起来。她掀翻了桌子上所有茶具。“是谁,如此大胆,敢动我百晓生的人,与我作对?”
那人尽管精疲力尽,但仍是勉强直起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属下的错,属下办事不力,恳请娘娘责罚!”他嘴角还挂着一抹血痕。
人们常常以为百晓生是一个人,其实不然,百晓生是江湖上一个秘密组织,通晓全国上下每一件大事。
眼下跪倒在地的,便是百晓生的组织主,晏青烟手下得力干将。
“不是你的错。”晏青烟望着远处沉思。
苏晚鸾望着那人坚持不住体力摔倒在地,连忙叫了信得过的宫女好生照拂着,养好了便送出宫去。
安置好那人,她又是重重忧愁。
最终好像暗暗了决心
“不行,不行!我得去找临帝,我要告诉他,我父兄是清白的!我苏家,世代,世代忠诚!”苏晚鸾抽泣着猛一起身。
“站住!”晏青烟一把拉住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乱了分寸!”她眼神晦暗不清,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你如今怎么去找临帝质问!你怎么解释是在他把消息放出来之前知道的!”
苏晚鸾泪眼模糊,“可我...我怎还顾得了那么多!”
“等”
“以不变应万变!”
.........
中午时分,在苏晚鸾彻底等的没耐心的前一秒,消息放了出来。
她疯了一般冲到景奕殿去,却被太监因政事之由拦在门外,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求那太监上禀给临帝。
他不是回心转意了吗,他不是想和自己重新开始吗,只要他这次重视她的母族,救她的父兄,她愿意和他重新在一起!
但是就像一年多前一样。她在殿外,他恍若未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也一点点灰暗。
她再等一个时辰!
景奕殿门口毫无动静。
她等到日落......
忽然附近传来了什么声响,她惊起却回头,不过是一个过路的小宫女打翻了茶壶......
天色渐渐暗了。她等到宫人掌完灯就走!
黑暗渐渐笼罩了天空,不远处的夜灯初燃起,渐渐从暗蓝变得深黑。
她脑袋昏昏沉沉,即刻就倒下去。
梦里又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又是那一座古城楼。城楼下万家灯火,却一户人家都没有,神秘中透露着几分诡异。
夕阳血红,景色极好。
可是苏晚鸾脑子里始终有一个信念。
哪怕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也绝不能,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被灭!那是她的母族,却不只是她背后权利的支撑;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半生的记忆。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个样。
七岁时,阿爹头一遭带她去骑马,结果自己摔了个狗啃泥,阿爹差点被阿娘骂个半死!十二岁时,阿娘带她去京城贵家小姐的宴席上,自己书画不如那些大家闺秀,骑马射箭却夺的魁首,那一年也是初见临帝。
十八岁那一年,作为成人礼,兄长第一次带她去逛花楼,二人越逛越喜欢,以后几乎每个月的庙会都要偷跑出来,结果还有一次被阿娘发现,不过阿娘不舍得罚小晚晚,就一个劲儿地说是兄长带坏了妹妹。
那么浓的血肉亲情,那么都美好珍贵的回忆。
后来和临帝相爱,恰逢当时是皇子的他带兵打仗,日日寄她一颗红豆,耐不住思念,她随心便孤身一人闯去前线助他攻打敌军,在西北边境那般黄沙漫漫的地方,她一个女儿家竟然也适应了过来,还渐渐从一开始三军的不信任跟怀疑,收复了几乎所有的人心。
听闻临帝在前线与敌军作战中中计,一失踪迹,她一举攻下幽州十三京,急忙跑去找他。
却发现,那人在江南滕王阁里,云雾缭绕的高楼之上。懒懒的含着宠溺望她,轻轻撇下一只手,拉她上来与他并肩看这天下。
他便以幽州十三京为嫁妆,是作为她背后最坚强的后盾;整个大宁天下九州为聘礼,作为他爱的人。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平地书海里有前朝的飘逸。
游人何处追寻,长江千万里,展现在滕王阁里怅然轻落笔。
就当我为遇见你埋下了伏笔.
人们常说,梦醒时分,与现实交汇的时候是最痛苦的。
......
天公不作美。
长安雨,一夜落秋堤。
千山月,一片伤心碧。
在那浮华璀璨的宫殿之内,半掩住推开的小楼窗前。
掩映着一双深邃的双眸。吐露的神色,是无奈呢,还是深情?
无人得知。
苏晚鸾道临帝无情。
可是又有谁知道,临帝也数次差点克制不住冲出去,但他必须,必须为了大局,为了他们的将来,只能牺牲一个苏家了。
事情是这样的。
顾太后自楣夫人怀孕之后就在大规模揽权,排除异己。南杭苏家,是一块谁都想要的肥肉,奈何又处于中立之位。顾家这次劝归不成,害怕自己得不到苏家,反而到了临帝手中,所以欲图铲除之而后快。
而临帝正忙着收最后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棋。此棋若成,他就真正赢了顾家。正好苏家现在分散了顾家的注意力,顾家来不及来找他正面捣乱,正好,今夜,就是最紧急的关头。
不错,原本置身事外的苏家,因着拒绝了顾家的投诚邀请,家中大部分的兵马又用来保护苏皇后的安危,如今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成了外戚和帝王争斗之间的牺牲品。
临帝没有办法。
苏家,这次谁也保不得。弃了苏家,就可以胜了大局;但......也意味着极可能丢了苏皇后。
一开始听着殿外她大闹的声音,他的心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无数次在龙椅上起身却又无数次坐下自叹息。
他拿出笔墨,欲图平静内心。
没用。
挥洒在纸张上怅然轻落笔,绘下了谁人的丹青.
不知为何,殿外的声音忽然停了。
他这才走了出去。
只要耐过了苏家这件事,他们的未来就一片光明。
可苏晚鸾晕过去了,他差点急疯。
......
午门外,剑出鞘,恩怨了;
血溅长空,扰了谁一世的美好。
......
到苏晚鸾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是在景奕殿。
她刚一睁开眼,便觉得场景十分熟悉。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是感到十分口渴,随即想起身倒水喝,毕竟这景奕殿她也不是没住过,倒是轻车熟路的。
将将起身,眼睛还有几分眩晕,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臂膀。
那人声音十分喜悦。“小晚终于醒了?朕马上命人去布膳,朕知晓你等了许多个时辰,便早已叫人煮好了姜汤。”
小桌上那碗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的姜汤,但显得十分突兀。
苏晚鸾半响回过神来,面露惊慌“现在是什么时辰!”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过了午时,不可能她来不及去救场!
“还有,小晚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朕知道时真的快高兴......”
“苏家呢?”
临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想喝粥还是常菜?朕命人从宫外给你带了南烟房的糕点,还是清淡点......”
“我问你苏家怎么样了!”
苏晚鸾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变得无措,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我的父兄呢!君临、我的父兄呢!”
临帝叹了口气。
“小晚......你听我说......苏家没了,但......但我们以后......”
“没有以后了!”
她想着,她的父兄没有了,她再也没有家了……
可怜父亲最后一秒可能还在等着他们最宠爱的小女儿来为他们讨回公道,不曾想她却在帝王的宫殿睡熟!
苏晚鸾霎时间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水倾泻而下。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们!”她边哭边狠狠的捶打着临帝,身子瘫软了下去,屡屡走在崩溃绝望的边缘。
临帝是哄着和淡淡恳求的语气。“地上凉,我们还有孩子,到时候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们可以一同去云游,是你最喜欢的,好不好?”
她的神色猛然变得狰狞,她的唇角冷冷的上扬,分明是噙着笑意,却寒冷彻骨。
“你以为我会给你生孩子?”她反唇相讥
他真的慌了,自生平以来第一次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那么想要我们的孩子......”
“你不是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无辜含恨而死也无动于衷吗!”她字字泣血。
“哈哈!没关系呀。那就让我们的孩子给苏家陪葬吧。”她笑得让他心慌。
“不......孩子是无辜的,你以前那么喜欢孩子......”
“我不喜欢!我讨厌所有和你们皇室有半点沾边的东西,包括,包括我自己!”
“其实,其实你兄长还没死,他逃到了关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这个秘密是谁也不能讲的,就是怕墙边有耳;但临帝已经手足无措了。
苏晚鸾的心又燃起了希望。她权衡了局面,终正面迎上临帝。
“君临,我告诉你。”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我的兄长再有什么闪失,你的孩子,也别想活!”
苏晚鸾的背影是那么的萧瑟,冷清
以前,她日求夜求只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万万没有想到,到了现在,那么多期盼全都化作虚无的时候,孩子,却成了她利用来保兄长安危的武器。
走到栖凤殿前,她实在压抑不住了,扶住一柄柱子缓缓的蹲下来,哭的撕心裂肺。
对不起,小皇子。
阿娘只能利用你了。
但你一定要记住,阿娘是怀着满心的期盼才等来了你。
一生下来就没有外祖父疼,都是阿娘的错。
她再次泣不成声......
可惜,那么痛,那么想,那么多岁月。
爱他,真的不是救赎。
是痛仰。
然诺重,偏偏君不记。
她那么多期盼,那么多遗憾,他知道吗。
他全都不知道的。
苏晚鸾自己对自己说。
她哭的昏天黑地。一夜间,她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虽然有了孩子,但她的心仍旧如死灰一般,没人可以救赎。
在晏青烟的来访后,她彻底明白了苏家一夜惨遭灭门的原因。
晏青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宫女,新面孔,急匆匆地将她拉到内殿。
是兄长的人,从关外快马加鞭的人,名唤红莲。
兄长要造反,需要皇宫中有个人接应。而苏晚鸾是临帝的心头好,心尖尖上的人,腹中还怀着龙嗣,兄长虽不忍将她卷进这场纷争中,但实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苏家世代为官,为君王鞠躬尽粹,却拉了个满门被灭的下场,怎叫人不狠!
苏晚鸾很乐意,很畅快。
她深知,会伤及很多无辜的人。
她的父母何尝不无辜!既然皇宫中处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又有谁有资格叫她爱君忠君!
顾太后的心狠手辣,临帝的袖手旁观。
既然宁朝太后害了她苏家,她就要和整个宁朝为敌。
不是斗得正起劲么?不是不把苏家一百多人命当回事吗!那么这局,在加她一个,也不过分吧。
呵。
她望着屋檐角下那颗残阳,散发出火红金黄的余晖,拉长了她萧瑟的影子。她无情的勾了勾唇,俯瞰整个宁朝皇城的亭台楼阁。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看着又是一批宫女欢跳着入宫,满脸的期盼,殊不知进了龙潭虎穴,吃人不吃骨头的地方,但她没有半点怜悯。
又是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攥紧了手中的鸩毒,她就不信临帝发现的了。
他们不是斗得很欢么?加她一个渔翁来搅局,应当也不过分吧。
望着那轮残阳,她坚定的眼神熠熠生辉;宁浅音在一旁远远的看着。
这皇城的局势,飘洒的风云啊,自今日起,看来又要有一次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