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蚌终于被撬开了嘴。
是秦海洋。他果然在打游优的主意。这两个月来经常无缘无故叫她进办公室独处,隐晦的语言骚扰,醉酒后打不知所云的电话,甚至有天晚上去敲游优宿舍的门。
秦海洋是老手,骚扰不留痕迹,不说太露骨的话,也不太做过分的事。
游优没有任何证据,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总部妇联的老大姐谈,还没等开口,老大姐倒先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说受人所托,要给她介绍对象。
介绍的人,竟然是秦海洋。
相差二十岁,老大姐显然也有点尴尬,简单推销了两句,就让她自己考虑。
游优一肚子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秦海洋显然要断了她向上投诉的路。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骚扰都可以解释为追求行为。
游优上学早,一直比周围的同学小两岁,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路读书过来,心思十分单纯。遇到这种事,她寝食难安,孤立无援,想来想去只能辞职。
周潮咬着牙冷笑,这老男人忒他妈龌龊了。骂归骂,他暗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她自己想走就好办。
“我帮你解决他,你就留下来,好不好?”
游优抬起头,眼里盛着希冀,和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
周潮摸摸鼻子,“但是需要你做一点牺牲。你考虑考虑。”
游优没什么可考虑的,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比起支付一大笔违约金再灰溜溜地离开理想的工作岗位,这点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天下班,周潮拉着游优走进秦海洋的办公室,把一大盒费列罗放到他办公桌上,笑得肆意,“秦总,我们俩领证了,还没办婚礼,先把喜糖给大家发了。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啊。”
秦海洋脸上阴晴不定,好半天才微笑:“你们动作够快的,才认识几天就领证了?”
周潮拉着游优坐在沙发上,“嗐,我俩早就认识,都处了两年了,优优脸皮薄,非要等结婚了再公开。最近公司里老有人打她主意,我觉都睡不好,赶紧娶回家安生。”他勾起一边嘴角笑,“我周潮的老婆,谅也没人敢动心思。”
秦海洋脸色难看极了,勉强笑着打趣他两句。两人走出来。
天已傍晚,周潮把游优送到宿舍楼门口。游优一路忧心忡忡,周潮却在回味她掌心的细腻。
“他会不会报复你?”游优终于问出口。
周潮伸个懒腰,故意说:“谁知道呢。”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小样儿,他终于忍不住笑意,伸手揉她头发,“这会儿还担心这个有什么用?傻。放心,他拿我没辙。”
游优眼神里的关切让周潮有些冲动,忍不住试探着问:“你就……没担心点儿别的?”
游优愣愣地抬头,“什么?”
“比如……万一我也对你图谋不轨,想假戏真做呢?”周潮似笑非笑地说。
游优没反应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有点疑惑,有点慌张。
“你不会的。”她认真地想了半天,一脸严肃地说,“你肯定看得出来,我是那种玩不起的女生,招惹了会很麻烦。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猜自己应该也免不了撒娇粘人使性子这些毛病,我们在一个单位,到时你躲都没处躲,多可怕啊对不对?总监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傻事。”
恐吓完毕,游优挥挥手,转身上楼去。
周潮靠在楼门口的树干上忍俊不禁。
他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你不是认真的,请不要招惹我。
小姑娘一点都不傻,既表明态度又不陷自己于被动。
但是……他抬头看过去,楼道里的感应灯一层层飞快亮起,暗示着谁的脚步声,急促纷乱。
周潮的嘴角愉悦地弯起来,眼神明亮而温柔。
撒娇粘人使性子啊……他轻轻地吹一声口哨。
好期待,怎么办。
秦海洋的威胁解除,游优终于能够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去。辰光的设备销量火爆,她也忙得像个陀螺。
秋天的时候,辰光中标了日本一个几千万美元的大项目,公司上下十分振奋。
签约仪式前一天,游优加班到深夜,将已与对方达成一致的合同逐条看了又看,保证万无一失才打印好放进抽屉里,准备第二天签约时使用。
签约会上,秦海洋和日方代表握手,合影,谈笑风生。今天他一反最近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周潮他们十分热情支持。周潮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警觉。
游优把合同书拿过去,双方签字盖章后就生效。
落笔前,秦海洋突然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微笑,周潮脸色一顿。
他站起身迅速拿过合同,笑道:“抱歉,我想起当时有个技术指标是后确定的,我再确认一下。”
游优知道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不寻常的情况,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潮,飞快回忆自己可能哪里出了差错。
她从来没有那样信任和依赖一个人,像是战场上的士兵,信任与自己背对背迎敌的战友。
周潮翻看了合同,深深看她一眼,对日方代表道:“非常抱歉,合同里知识产权条款有问题,签约恐怕需要推迟。”
日本人虽面露不悦,却并不见几分惊讶,显然是早就知情的。
日方代表离开了,游优赶紧拿过合同来看,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全部设计图纸和工艺流程要随设备交付,专利权和技术秘密双方共有……
这是日方最初提出的条款,非常不利于中方,她早就改掉了,怎么签约的时候又变回这个版本!
这么重要的场合出了岔子,秦总大发雷霆,要求周潮和游优承担全部后果,接着便气冲冲地走了。
已经傍晚六点,会议室里一片低气压,无关人员都悄悄地撤了。游优还在一遍又一遍核对手提电脑里的合同版本,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我打印完了还看了一遍的……”
周潮坐到她身边,若有所思道:“你别急,把打印后的事情和我说一下。”
“我昨晚打印完就把文件锁在抽屉里,今天上午拿去找秦总过目,他让我先放下他仔细看,签约时他直接拿到会场去……”
游优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潮,又急忙去翻那份出错的合同,然后视线停在装订处,“我的打印机有问题,打出来总有一条细细的线,我当时还庆幸装订进去看不到……可是你看……”她把合同书放到周潮眼前,“这两页是没有的。”
周潮似乎并不惊讶,轻哼一声,长睫下目光莫测,“这老小子,真够狠的。”
游优还在惊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报复我们?”
周潮坐下来,拉住她的手,皱一皱眉,“吓到了?手这么凉。”然后便握紧了不肯再放开。
“你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花大价钱买我们的设备吗?”他看着游优微笑,“因为目前这种设备只有我们辰光能做。如果今天的合同签了,我们除了交付设备,还得赔上几千万的违约金,否则就要把公司几辈人琢磨出来的技术秘密拱手相送。而且,”他眯起眼睛,“你知道辰光是有军工背景的吧?”
游优终于明白了。这样稳赚不赔的生意,日本人一定给秦海洋下了重饵。
又有钱拿,又能狠狠整治周潮和游优,秦总真是煞费苦心。
“可是,这么重大的失误,事发了他作为总经理也逃不开关系啊?”
“交货要三年后,那时候,他早就拿着钱到哪个犄角旮旯逍遥去了……”周潮趁她专心问问题,把她拉到大腿上背对自己坐着,下巴放到她肩膀上,闭上眼睛享受片刻温存。
游优突然被他不由分说圈到怀里,全身瞬间僵硬,他的脸就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喷到她脖子里。
游优紧张得要命,胸口急促起伏,耳朵里都是心跳声,不安地扭动身体想要下去。
周潮手臂收紧了一点,闭着眼睛含混道:“别动……就抱一分钟……为了这破合同熬了半个月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事……你就当犒劳一下我……”
游优不动了,肩膀一点点放松下来,有点惭愧又有点心疼。不管多急,她刚刚应该再仔细检查一遍的。他那么竭尽全力,却因为她的疏忽白忙一场。
周潮感觉到她腰身的柔软,在她颈边轻轻笑了一声,鼻尖蹭一蹭她红玛瑙一样的耳垂,心满意足地叹一口气。
真好。
不管这世界多少险恶龌龊,只要你在我怀里,我就依然能够笑着面对。
经过几番谈判,最终和日方的合作协议还是以游优修改后的版本顺利签署。
一个月以后,秦海洋被纪检部门传唤,接受调查。调查中发现他多项劣迹,收受贿赂,权色交易,被依法追究责任。
辰光空降了新的总经理,周潮被调到集团总部去。游优倒是留在公司,继续做法务。
罗蜜纪全他们给周潮办了个欢送会,散场时已经将近十点。刚刚尝到点恋爱的甜头就要分开,酒入愁肠,周潮醉了。摇摇晃晃送游优到宿舍楼下,拉着人不让走。
游优想起刚刚聚会时大家的话,好奇地问:“秦总这么迅速落马,真的跟你有关啊?”
周潮当然不会承认,“谁说的,没关。”
他顶不住游优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奈地笑,“好吧,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他落马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给了个契机。”
他不太愿意说这事儿,毕竟有个在集团总部当党高官的姑妈,对于一个心怀抱负的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件多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游优若有所思,没说话。
周潮心里有些没底,她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择手段。
他把她拉到怀里圈住,轻声问:“怎么了?觉得我可怕?”
游优有点惊讶,“怎么会?”她仰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光,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像个伸张正义的骑士。”
周潮一下笑开,漫天星子都没有他双眼闪亮。他低下头,吻住那两片日思夜想的唇瓣。
周潮从来不算正人君子,这阵子怕吓到游优,他已经拼命克制自己。如今终于能一亲芳泽,加上酒精的作用,他不免有些忘乎所以。
所以当游优的手臂软软地环住他的腰,他的狼性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
游优正心跳如鼓头晕目眩,突然被口中长驱直入的柔软入侵物吓得一个激灵,一把大力推开他,慌不择路地跑了。
周潮被推得踉跄两步,靠在树上一边平复呼吸一边低着头笑。想了想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知道她是初吻你还伸舌头,周潮你忒不是东西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