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可意一个星期没和他说话。
后来韩璟几番保证带她健身塑形，一个月瘦五斤还不用节食，这事儿才算翻篇。
韩璟不肯带顾可意去健身房。好在顾可意也就用用哑铃瑜伽垫跑步机什么的，家里也齐备。
顾可意不是纤瘦型的身材，青春期胖过一阵子，现在瘦下来，还是显得白皙丰腴，穿上紧身的运动衣更是前凸后翘。
韩璟这个兼职教练专业度责任心耐心都不错，除了动不动就中断课程莫名其妙去冲澡，别的顾可意都挺满意。
顾可意想减胸，哑铃操做得极为认真，弯腰俯身双臂内收，微微挤开的领口里一片撩人春色。她直起身做下一个动作，头顶撞上发愣的韩璟的下巴。
顾可意揉一揉头顶，抬眼一看吓了一跳，一行鲜红从韩璟鼻子里缓缓流下来。
她以为自己撞到他鼻子，慌张又抱歉，满屋子找棉球。韩璟抽了两张纸巾捂住鼻子，仰着头坐下，眼里都是无奈，“没事，不关你的事。”
“不能用纸，多脏啊。”顾可意抱着药箱子跑过来，拂开他的手，把棉球轻轻推进他鼻子。
她白皙脖颈正对他的脸，虽然出了细汗，身上却还是只有淡淡的香味。
顾可意觉得韩璟鼻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有点慌，“不会撞坏了吧？去医院吧？”
“没事。”见她还担心，韩璟破罐子破摔地笑了笑，漆黑双眸直直看过来，“我说了，不是撞的。”微眯的眼神带点自嘲，坦率而深邃。
顾可意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看自己微微汗湿的领口，脸孔红透，把药箱子扔到他怀里，跳起来跑回房间。
韩璟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有些事情就像这鼻血，一开始就完全失控，来去只能听天由命。
顾可意成功瘦了五斤，韩璟这个健身教练也即日下岗。
周末，韩璟带着顾可意去市郊看望顾母回来，路过宋昱楼下，顾可意想起包里有几张赠票，三哥说过，有机会想看看她演出。
“在三哥楼下停一下吧，我把下周音乐会的票给他送上去。”
韩璟本来都减速，突然又踩油门，“今天周六？不行。”
“什么不行啊？我就去送张票！”顾可意最讨厌他自作主张，登时恼了。
韩璟目不斜视，并不解释，“反正不行。”
“韩璟你有毛病吧……”顾可意正要发作，突然被远处楼门口一对身影吸引了目光。
一个身姿妖娆的长发女子整个人挂在宋昱身上，仰头热情地献吻。宋昱还是那副淡淡微笑的样子，不拒绝，却也不见明显回应。很快便推开女孩子，在她臀上略显轻佻地拍了拍，说了句什么，女孩子便依依不舍地上车走了，宋昱也转身上了楼。
顾可意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楼门口。
韩璟烦躁地拿出烟，咬在嘴上却不点着，皱着眉含混说一句：“不许哭啊。”
顾可意半天才幽幽道：“三哥……喜欢这样的啊……”
韩璟转头嗤一声，“什么喜欢不喜欢……”
“什么意思？”顾可意转过脸看着他，平平静静的。
韩璟把烟拿下来扔到车斗里，挂挡踩油门，“没什么意思，小丫头片子别刨根问底的。”
“性伴？”
韩璟一脚把车刹在路边，转头瞪着她。
“都是成年人了，别动不动大惊小怪的。”顾可意面无表情地说。
“嘿。”韩璟气笑了，舔了舔后槽牙，又去挂挡。
“你也有么？”顾可意又扔过来一句。
得，韩璟靠在椅背上，说明白再走吧。
“你觉得呢？”
顾可意白他一眼，“肯定有。”动不动就流鼻血的主儿，能憋住几天。
韩璟笑笑，慢悠悠发动车子，“那就有吧。”
如果……五姑娘也算的话。
一路无话到家。
顾可意对宋昱的私生活反应平淡，韩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惊喜。
第二天韩璟晨跑回来，顾可意房间的门还紧关着。他做完早饭，她还没出来。
他去门口听听，里面有交响乐的声音，敲门却没人应。
韩璟想到昨晚看到的情景，脸唰地白了，抬脚咣当把门踹开，“顾可意！”
他冲进去，顾可意躺在床边地板上，蜷得像只虾米，乌黑长发掩着苍白的脸。
韩璟慌得失了神，一下子跪在地上。
顾可意被吵醒，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韩璟你有病吗？出去……”
韩璟愣了半天，闭上眼出一口长气。想也不想伸手过去捏捏她臀部，传来料想之中的厚卫生棉的沙沙声。
韩璟你这个……顾可意骂不出声，生无可恋地埋在头发里，好想去死一死。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抱起来放到床上。
韩璟动作温柔，语气恶狠狠：“痛经还躺地上，顾可意你是不是傻？”
“我的小垫子找不到了……”顾可意连生气都没力气。
韩璟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找什么小垫子，弄脏了我给你洗！”
半个小时以后，顾可意手里握着红糖姜水，肚子贴着暖宝宝，两脚踩着热水袋，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刷手机。
韩璟把早餐放到床头桌上，“快喝，喝完了吃饭。”
顾可意不好意思地笑，“谢谢五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璐姐也痛经啊？”
韩璟挑眉看她一眼，“是从她那儿问的，但她不痛经。”说罢走出去。
顾可意端着杯子发呆，一些旧时光影，来龙去脉，在心里渐渐清晰。
顾可意在床上躺了一天，傍晚起床，感觉好多了。晚餐在桌上放着，韩璟却不见人影。顾可意没胃口，出门到小区里活动一下。
小区广场里，大爷大妈们正在做交谊舞准备。这个小区属于华新传媒的家属院，住户都是文艺行业的，交谊舞也是专业级别，有自己的老年乐队现场伴奏。
顾可意扫了一眼刚要走过去，突然惊讶地朝乐队里的人望去。
还是被她看见了……韩璟背着吉他，尴尬地抬手遮住眼睛。他把吉他拿下来，没好气地问石凳上的老爷子，“二叔你好点了没啊？”
老爷子低血糖，底气却很足，“你等我吃块糖缓缓！臭小子，替你二叔弹两首救救场都不行？忘了你当年为了追姑娘求着我学的时候了！”
韩璟告饶地举起手，“弹弹弹，别说了。”他朝顾可意板着脸抬抬下巴，意思让她快走。
顾可意不慌不忙走到老爷子身边，站定了笑微微地等着。
韩璟咬牙，眯起眼睛朝她威胁地一笑，无可奈何地拿起吉他。
《妹妹等等我》《糊涂的爱》《知心爱人》……主唱是个风骚的大叔，粗腰扭得销魂，媚眼满场飞，还要和乐手们频繁互动。顾可意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韩璟，乐不可支。
石凳上的老爷子也笑，“臭小子整天耍酷，当年死活要和我学琴，说喜欢的姑娘学音乐，要和人家有共同语言。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姑娘是学古典音乐的，你说他是不是傻？”
顾可意垂着眼帘，嘴角抿着笑意，“嗯，真傻。”
老爷子狡黠看她一眼，扬声道：“哥几个给来首《最美》，那歌我侄子最拿手！”
顾可意抬眼直直朝韩璟望过去，老爷子还在絮叨：“那会儿这小子整天就练这一首，我都要听吐了。他说要弹给姑娘听，不知道后来弹了没……”
顾可意流行音乐听得不多，《最美》是单曲循环最久的一首，那首浪漫情歌陪伴着被青春期肥胖困扰的少女，度过无数个自卑敏感的日夜。
韩璟知道老爷子肯定把自己的底儿都兜了。低头完成一段酣畅淋漓的solo，抬眼朝顾可意望过来，坦然而认命地笑了一笑，眼底的情愫终于一览无余。
顾可意咬唇看着他，鼻子微酸，眼圈红透。她突然那么委屈，不知道为谁。
晚风清凉，主唱大叔声音清亮，大爷大妈舞姿翩翩，没人知道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姗姗来迟许多年的告白，无声而动人。
回去的路上，韩璟第三次清喉咙的时候，顾可意把手轻轻伸进他手里。
韩璟不敢置信地朝她望去，她微低着头，嘴角抿着甜蜜的笑。
韩璟情不自禁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一颗心像是在他身体外漂泊多年，此刻终于和顾可意一起回到他胸口，那么的安稳妥帖。
周一中午，顾母过来给女儿送乌鸡汤，韩璟单位似乎来了急活，没回来吃饭。
顾母看着女儿喝汤，“好好调理身体，过一两年好要宝宝了。小韩对你怎么样？”
顾可意想到昨晚回卧室前那个长到离谱的吻，脸埋在碗里，耳朵都红透。
顾母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笑了，“你们俩好我就放心了。说起来，他对你好也是应该的，他可欠你爸爸的。”
顾可意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小韩没别的不好，有点胆子小，贪生怕死是真的。你爸以前总不让我说。”顾母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当年和宋昊一起去中东的，本来定的是韩璟。中东那边是危险了点，但对年轻人来说，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你爸前一天刚高高兴兴把消息透露给他，第二天下班就告诉我，韩璟不去了，组里没别的人选，他得自己去。”
顾可意呆呆地说：“爸爸会不会自己想去……”
“你爸那么大年纪去给人家年轻人拖后腿？再说了中东那边他都去多少次了，他干吗还想去？”
顾可意不愿意相信，“可能是社里改了人选啊。”
“我也问过，你爸那个闷葫芦，多一个字都不肯说，但我听到他念叨，人家不愿意去也正常，那边最近局势太紧张，现在去太危险。”顾母收了碗叹一口气，“他们干这行的，哪死人往哪去，出了事儿也怨不得别人，都是命。但要是韩璟去，年轻人反应快，互相照应着，说不定宋昊也不会死。”
顾可意回不过神。她不是一定要嫁给英雄，但突然得知自己爱的男人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总还是隐隐失望的。
晚上，韩璟在社里开会一直没回家。顾可意给韩璐打电话，得知宋昱母亲昨晚不知为什么突然闹自杀，正在医院洗胃抢救。
顾可意赶到医院ICU病区。
韩璐忙了一天一夜，蜷在病房外面的凳子上睡着了。
宋昱站在她身前奇怪的位置。
顾可意刚要打招呼，灯光随角度变换，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宋昱站的角度，正巧能挡住走廊的灯光照到韩璐的脸。他今天没戴眼镜，也没有笑，凝视韩璐的双眼里，一片沉郁而悲凉的爱意。
顾可意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