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欢从没有过过这么好的新年。
有吃不完的美食,收不完的红包,还有她看不够的沈慕然。
除夕到初一,沈家时时刻刻挤满了人,沈慕然作为长子免不了招待应酬,公司里事情又不断,两人一直没什么时间独处。
蒙欢索性自己找乐子。她生性开朗有趣,很快和沈家年轻人打成一片,小孩子更是喜欢她。
睽违两年,沈慕然变得沉默许多,两人同在的场合,他深邃目光似乎总在蒙欢身上,然而她察觉了,注意去看,却又不太捕捉得到。
初一晚上,亲戚们终于在堂弟的百般暗示下一拨拨告辞。除夕夜沈家通宵守岁,蒙欢一直被两个双胞胎小外甥女缠着同住在客房,如今她们走了,客房里只剩她自己。
沈父早早睡了,沈慕然在书房接电话,蒙欢去冲了个澡。
洗完才发现,她又忘了拿睡衣。
好在浴室有浴巾,她将浴巾在腋下围好,哼着歌走出来,一开门便看见沈慕然坐在沙发上。
“怎么不开灯呀?”蒙欢笑着问。
沈慕然不说话,只在明暗光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蒙欢心里有点不安,慢慢走过去,微微俯身笑着去看他的眼,“慕然?”
沈慕然定定望她许久,抬手轻轻扶住她后脑,将她的脸压下来和自己额头相贴,闭上眼,语气轻如梦呓,“蒙欢……真的是你吗……”
浴室的灯光隐约透出来,他长睫上一道晶莹亮光闪过。
蒙欢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巨大的酸涩和心疼。她这一觉睡得漫长,醒来后,以前种种还宛如昨日。可这中间几百个日日夜夜,他一个人在绝望心碎里,该是怎样的百般挣扎……
蒙欢慢慢放开手,浴巾滑落到地上,她拉起沈慕然的手指沿着自己心口处那长长的手术伤疤抚过去,噙着泪花笑,“是我啊慕然……现在我可以放心爱你了……”
月光下她瓷白的皮肤上一道浅红的伤疤,像是抽打在沈慕然心上的一道鞭痕。他将她小心翼翼拥进怀里,手掌抚过她纤瘦的蝴蝶骨,他的唇贴上她心口的疤痕,闭上眼睛叹息一样低唤,“蒙欢……”
重逢四十八小时以后,沈慕然终于相信他的蒙欢回来了。
在某个春和日暖的良辰吉日,沈氏夫妇终于心愿得偿,把结婚证从假的换成真的。
——然而想要和自己先生真正亲密无间水乳交融,沈太太还有很艰苦的路要走。
原因无他——她在沈慕然眼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不不不,大概是一个纸人。
因为体验过失去的痛苦,对于蒙欢的一切,沈慕然比原来在桐镇时候还要紧张。出门要有人跟,饮食要按医生食谱,复健要有专业教练,甚至洗澡都要开着浴室的门……其它的,他对蒙欢毫无奢求,只要她活生生地在他眼前,时时对他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就足够。
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放松地和她做有情人爱做的事,比登天还难。
沈太太作为“专业”的两性心理咨询师,原本很轻敌,然而她用尽书上所有的战术,却依然无法让沈慕然放下顾虑。
沈慕然每晚拥她入睡,但受尽折磨也绝不再进一步。他被蒙欢青涩的挑逗激起一身薄汗,全身紧绷着埋首在她颈间,无奈而纵容地低笑,“欢欢你乖啊……这对你太危险,我真的不敢……”
沈慕然自然也有做咨询,医嘱里都说要轻缓,避免过于激烈。可谁能告诉他,这种事要怎么才能轻缓不激烈……
蒙欢痛心疾首,这可如何是好!沈太太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看得见吃不着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她把自己的检查报告一一摆在他面前,又厚着脸皮请给自己主刀的医生亲自做说明,威逼利诱,撒娇卖痴,好不容易换来沈慕然半信半疑的一次尝试。
只是一个开头,沈慕然已用尽自己所有的技巧和温柔。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也没有那么疼嘛,蒙欢搂着沈慕然的肩膀无声偷笑。最初的不适过去,她甚至感到一丝蚀骨的酥麻,不由轻轻地哼了一声。
然后就感到沈慕然慌乱地迅速撤离,扳过她的脸,目光焦灼,额角都是汗水,“蒙欢!你怎么样?有不舒服么……”
……
蒙欢生无可恋地闭着眼,忍无可忍地喊:“沈——慕——然!”然后翻身使劲儿把他压倒在床上……
沈氏夫妇弥足珍贵的花烛之夜,某种程度上讲,是以沈太太霸王硬上弓的形式得以实现的。
很久以后,蒙欢都对自己当时的勇猛果敢很是钦佩。
然而遗憾的是,后来沈先生食髓知味,渐渐放开手脚,人也重又变得风骚主动,她便很难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沈氏空降了老板娘,集团里的人都额手称庆。因为他们的工作狂老板,终于有人味儿了。
随着老板新婚生活的甜蜜展开,沈氏竟然渐渐跻身本市员工福利最人性化的企业之一。情人节,圣诞节,七夕节……只要是和爱人家庭有关的节日,不是放假就是发礼物。更不要提婚假产假,男员工想逃避责任不休都不行。
托老板娘的福,老板本人的变化也令人瞩目。原本冷漠的眉眼日渐和煦,衬衫竟偶尔也带了暖色调,最难得的是,手指上那只莫名其妙的廉价指环,终于换成了尊贵的定制款。
甚至有一天,秘书把文件放到桌上时,碰巧老板手机来电话,她下意识瞄了一眼,来电人的头像是寥寥几笔的漫画女孩,满脸都是灿烂的笑。
她放下文件退出去,关门时刚好看到老板接起电话,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沈慕然竟瞬间笑了,眉目好看地弯起来,眼神里都是化不开的暖意和宠爱。
一向干练的女秘书在秘书室里眼神迷蒙地捧心,“你们知道咱们老板笑起来像什么吗?像冰原上升起的极光,无比迷人,又无比遥远。”
秘书们无望地花痴了一回,摇摇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纷纷感叹不已——每天对着这样妖孽的老板,传说中的老板娘,一定有颗坚韧无比的心脏。
沈氏的老板娘不好当。
蒙欢不光要有坚强的心脏,够厚的脸皮,还要有足够的胆量,和见招拆招的智慧。
作为沈氏的负责人,沈慕然难免有些场合要携家眷应酬,带蒙欢参加,他是有顾虑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平等对待别人的修养,他不想蒙欢受到无谓的委屈和伤害。
但蒙欢很想去看热闹。她对一切自己没见识过的事情都充满兴趣。
沈慕然在书房里办公,她就从他手臂下方钻到他怀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老公……”
沈慕然不为所动,眼里却带着笑。
“我保证不乱吃东西,不乱走,也不往人堆里凑。”蒙欢一本正经地举起手。
沈慕然哪受得了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早就投降,笑眯眯捏捏她的脸,打算去换衣服。
蒙欢以为他要走,急忙紧抱住他脖子,祭出大招。她更贴近他坐在他腿上,身体暧昧地蹭一蹭,舌尖缓缓舐过上唇,拗出一个媚眼如丝的眼神,“沈老板,你带我去长见识,晚上回来我报答你哦……”
纯理论派的两性学专家沈太太,总是有本事把所有经典的闺房技巧都演绎得笨拙又造作。
奈何沈先生就吃她这一套。当下心花怒放,手口并用先收了利息,然后欣欣然带夫人赴宴。
沈慕然的顾虑不是空穴来风。沈氏最近风头太劲,免不了有好事者盯紧了沈慕然——生意没有漏洞,生活上找点笑柄也是好的。
传说中出身乡野的沈夫人,自然就成了绝好的入手点。
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蒙欢。一个能让整个小镇的人都喜欢,身体不好却仍能不偷不抢养活自己的女孩,可能见识不多,却绝对不会是个没有眼色处处露怯的傻白甜。
蒙欢穿一身短款小礼服,清凌凌地挽着沈慕然的臂弯出了场。与在场大多数优雅拘谨的女士不同,她目光澄澈灵动,步态轻快自在,笑容具有无比的感染力。
蒙欢几年来的喜剧电影和心理学大部分都不是白看的,那些给了她良好的幽默感和恰到好处的善解人意。
更何况,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她,有着别人没有的豁达和真诚。那是所有社交场合的通行证。
所以半场晚宴下来,尽管依然有苛刻的人认为沈太太端酒杯的姿势不够优雅,甜品也略微吃得多了一点,但没人再觉得,沈慕然宠爱她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她毫无疑问是可爱的。
当然也有人做不到公正客观,比如依然对沈慕然耿耿于心的余曼。
好不容易蒙欢落了单,余曼袅袅娜娜走过来,嫣然一笑,“慕名沈太太良久,今天见了,才发现原来是咨询师小姐。”
她语气里的轻蔑似有似无,身边的男伴听出来,惊讶于她的失礼,犹豫地碰一碰她手臂,“曼曼……”
余曼嫌他婆妈,不耐烦地皱眉,“你不用总跟着我,去给我拿杯酒。”
男伴无奈,歉意地和蒙欢点点头,好脾气地走了。
蒙欢笑眯眯看热闹,举一举自己手里的果汁,“你好,睡裙小姐。”
余曼的脸色冷下来,细长眼睫眯起来缓缓打量一下蒙欢,语气轻慢,“打着咨询的幌子吊到沈慕然,还把他吃得死死的,沈太太不愧是……专业人士。”
她依然坚信是蒙欢使狐媚手段让沈慕然“开了窍”,否则自己有哪里不如她?
蒙欢笑,“过奖过奖。”她眨眨眼,“曼曼小姐需要专业意见么?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千金小姐们的招数只有冷笑和嘲讽,用完了就技穷,余曼拿油盐不进的蒙欢毫无办法,强撑着冷笑一声,“不劳费心,我和你不一样,用不着那些路数。”说完转身要走。
“曼曼小姐,骑驴找马固然没风险……”蒙欢笑容可掬,朝酒品区努努嘴,“但驴要是尥蹶子,摔下来也疼哦。”
吧台处,余曼的男伴拿着两杯酒,和一个笑意温柔的女孩子相谈正欢。
两句话让余曼心神大震,她不明白蒙欢如何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择偶心理。
然而她现在没时间深究这个。她可以不要,但别人不能抢。余小姐本能地一秒进入竞争状态,以占有者的气势朝着吧台走去。
蒙欢拿着果汁索然无味地耸耸肩,嘟起嘴,“大家客客气气的不好吗?非要找怼……”
沈慕然结束了和别人的谈话找过来,听到她嘟囔,揽过她肩头,微俯身去看她的脸,“怎么了,有人让你不高兴?”
蒙欢眨眨眼,“小看我了吧,你太太气人也是专业级的。那个……余小姐家里厉害不?”
沈慕然心下了然,不动声色挑挑眉,“唔,还好。”
蒙欢皱起脸,有些自责,“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吧,怪我没忍住……你整天够累了……”
沈慕然心里像化了一大团棉花糖,眉眼瞬间弯起来,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晃一晃,“心疼你老公啊?那快亲亲我。”
蒙欢左右看看,趁着没人注意这边角落,踮脚飞快亲一下他的脸。
沈慕然心满意足地笑,语气几分傲然,“沈太太你听好,以后有人再惹你不快,尽管怼回去,或者转身就走,怎么应对都随你高兴,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无论怎么样,你老公都护得住你。”
两人所在的角落飘满粉红泡泡,蒙欢抱住沈慕然手臂满眼冒桃心,不知说了句什么,沈慕然笑着在她耳边低语,然后携着含羞带笑的沈太太翩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