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温玉娟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叶星移摇了摇头:“别这么说,奶奶对我很好,谁也不愿意发生这些事,不能怪您。”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事实的确如此。
厉南宸……他简直就是一个象征着厄运的魔鬼。
“哎,南宸这小子也是,媳妇生病了也不知道来照顾照顾,一天天的太不像话了。”
听到那人的名字,叶星移眸子里的光芒微暗,心情复杂极了,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心痛——厉南宸从一开始就是不爱她的,这一点,叶星移再清楚不过了,既然如此,还指望一个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的人能放下繁忙的工作到医院来做端茶送水之类的活吗?
“星移啊,虽然这话奶奶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但是……奶奶还是想请你再给南宸一次机会。”有些为难的开了口,温玉娟怜爱的望着叶星移,轻轻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你放心,从今天开始,奶奶再也不出远门了,一心一意守在你身边,保证你不被任何人欺负,包括南宸,好不好?”
“奶奶……”
叶星移不想伤温玉娟的心,但与此同时,她的忍耐和精力也是真的濒临崩溃尽头。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至亲至爱之人,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远离这能够提醒她伤痛的,熟悉的一切,一个人背上行囊,去新的城市到处走走。
也许并不繁华,也许并不秀丽,但只要能够让她暂时逃离痛苦,就足够了。
“星移,你先别急着回答,这段时间只管好好休息,其他的什么也别想。”温玉娟见叶星移有想要拒绝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开口,把她尚未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唉……也难怪就丫头不愿意继续待在南宸身边,受了这么多罪,恐怕换谁谁也不想继续下去。
“不,奶奶,虽然我现在身体不太好,可我的脑子清醒的很。”咬了下嘴唇,叶星移还是打算彻底拒绝。
她最初来到厉家,只是为了凑齐养母的手术费。
现在养父养母人已经不在了,她就算拿到钱也没有丝毫意义——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账户上有再多零又有什么用?
后来,她答应继续陪厉南宸演戏,也只是为了借用厉南宸的实力找到那个伪装医生的家伙。
然而,路上的困难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人,叶星移自己就先把命给搭进去了。
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见她过着如此艰难折磨的生活。
“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儿媳妇来看,但是,奶奶,我和厉南宸并不合适,他是一个冷漠,高傲,从不轻易表露感情的男人。而我恰好需要安全感,需要不用去猜测、去试探的爱,所以……我会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说清楚,离婚才是最好的选择。”
真是可笑。
结了离离了结,明明圣洁美好的事情,到了他们俩这里却像是过家家一般。
“你想好了吗?”
见叶星移态度坚决,神色认真,温玉娟叹了口气,眼中的希望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叶星移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对,奶奶您别难过。只要您不嫌弃的话,我以后会常常来看您的。”
叶星移有些抱歉的看着温玉娟,忽然想起了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老妇人时的情形——
那时候,叶星移不过是一名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小学生,无意间在放学路上捡到了一枚看上去十分奢华的钻戒,便秉承着老师刚刚在课堂上念叨过的拾金不昧的教诲站在原地等待失主。
好巧不巧,失主正是温玉娟。
那时的温玉娟比现在更加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商业女强人惯有的雷厉风行,她本想给叶星移银行卡或支票作为报酬。可叶星移却说什么也不要,犟到最后,才软软糯糯的对温玉娟说了句:
“漂亮阿姨,要不您给我买支糖葫芦吧?~”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温玉娟就已经在打她的主意了?
叶星移张了张嘴,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关于厉芸汐的事,但见温玉娟一副难过的样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揭人家伤疤总是不好的。
似乎有些不死心,温玉娟又试探着问了一遍:“星移,你和南宸之前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吗?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放心和奶奶说,这其中指不定是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
“这不是误会不误会的问题,奶奶,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这么多年,我的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
想到那个和自己在黑暗中互相依偎的小男孩,叶星移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扬起一抹美好的弧度。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甚至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可叶星移的心里却一直为他留这一块位置。
“什么?”温玉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病房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更加诡异了。
叶星移淡淡一笑,不再多做解释。
殊不知,此时此刻,仅有一墙之隔的病房门外,站立着一道孤独而隐忍的背影。
不到一米远的距离,厉南宸就这么直直的立在病房门外,微微低着头,睫毛垂下来,投下一小片阴影,挡住了眼睛里的情绪。他原本正要往门把手上伸去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才艰难的收回,带着无尽的寂寞。
似笑非笑的“呵”了一声,厉南宸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绿色发带,眸中闪过一抹心痛,随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开,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病房里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发生的一切,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叶星移最见不得温玉娟受了打击后失落的样子了,想尽办法转移话题,但无论她怎么努力,温玉娟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奶奶,等身体养的差不多了之后,我想到外面走走。”
轻轻地叹了口气,叶星移将自己内心想法坦白了出来——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众人面前,虽然有可能伤害到一些无辜的好心人,但只有这样做,才能不辜负青春美景。
“唉,丫头……去吧,奶奶留不住你,但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
在和叶星移说了会儿贴心话之后,温玉娟便带着失落的心情一个人孤零零回到了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空空荡荡的客厅,冷冰冰的,没有半分一个家应该有的温馨——吴妈早就被南宸解雇了,而童妈也有事请假回了老家,只剩下几个穿着制服的女佣,恭恭敬敬站在房间角落,像没有生命的玩偶正等待主人发落。
虽然不是没有“人”,但却是丝毫“人气”也没有。
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声,温玉娟心里难受极了,一大把年纪,却生出几分想哭的冲动。
对了,韩冰也不在家吗?
想起某个成天在商场里消耗宝贵时间的女人,温玉娟脸色一变,神情更加难看,偏头,语气不悦地问立在附近的女佣:“韩冰人呢?”
“抱歉,老夫人,我们也不知道夫人她在哪里,从今天早上开始,夫人就没露过面,兴许是在房间里休息,也可能在外面玩儿……”女佣答得十分不确定,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生怕说错了话。
“呵,我都是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在公司里累死累活的签文件,她倒好成天到晚吃了睡睡了玩,成何体统?!”
冷哼一声,温玉娟开始气鼓鼓地在偌大的房间里寻找,几名女佣把头埋得更低了,努力降低存在感。
刚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温玉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僵在原地。
等一下,今天……似乎是厉霖磐的忌日?
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温玉娟一拍脑门——还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连儿子去世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忘。
二十分钟后。
匆匆换了身衣服,温玉娟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岁月打磨得苍老的女人,鼻子酸酸的。
纵然她大半辈子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降敌无数,可那又能怎么样?仍然改变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饶是再有才华,再强大的人,上苍都会一视同仁。
站在街边随手打了辆出租车,温玉娟坐在副驾驶座上,有气无力的靠着身后的软垫,脑海中尽是过去几十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渐渐的她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鼻子也越发酸楚,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到肩上,浸湿了黑色的羊毛外套。
*
墓地。
天空中逐渐聚起几团乌云,看上去沉甸甸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冰冷刺骨的风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抚过温玉娟的脸颊和露在衣裳外的小半截手臂。她顺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往那处埋藏着她深爱之人的地方走去,身形虽有些艰难,可步伐却坚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