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费青钟重现海昏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北城,韩盾一路拣着小巷走躲进了襄文坊一间破祠堂里。
这里聚着不少叫花子,他脸上抹着泥土,把衣服散开打了几个结,夜色里也分不清他是不是真乞丐。
幸而没人再追过来,韩盾越想越觉得后怕,看来明天还不能立刻出城,自己要赶紧回东云坊无再来医馆,等风声过去再走。
本是街头打斗,城卫军居然赶过来了,跟自己打的人绝对背景不凡。
以武犯禁犯到了官家头上,这可不是好消息,韩盾暗骂自己冲动鲁莽。
李昆在积柳庄还羡慕着韩盾想走就走的特权,不曾想韩盾已经身陷险境了,对于李昆来说,先把这些难懂的书弄明白是目前紧要的任务。
因为他提出双休日,贺鸣天这两天就出去了,说要去一趟洗石山,赴老友之约去下棋饮酒。
这隐士之乐,李昆当然是不能理解,但正好给了他钻研的时间。
他花了一天时间才把《习神录》过一遍,重点找有关于气府之学的,然后先死背下来,不懂的等日后慢慢反刍咀嚼。
这些天净吃避尘丸,加上天天被逼着背医书,李昆的脑袋灵光了不少,死记硬背这种事信手拈来。
眼看日头西斜,李昆合上书觉得差不多了,起身抻了抻胳膊腿,把书小心地夹在了韩盾的几片玉简中间。
时逢冬至,这是大节,积柳庄旁边的姜家庄子又热闹起来。
李昆竖着耳朵听,觉得在这地方当个庄户人倒也不错,吃喝是别人供着,天天过节。
他正感慨着,却听到门外好像有什么声音,还没走出门去察看,就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请问贺明公在吗?罗推求见。”
贺…明公?是找我师父吧?
李昆忙赶去开门,只见门外是个赭红衣服的年轻人,头上戴着冠,头发收拾得极为干净齐整。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挎着一把长剑,一个稍年长的两腮美髯,垂手而立。
三人一见李昆,都点头致意,李昆也拱手回道:“我家师父出门会友去了,公子有事改日再来吧!”
说着就要关门,自称叫罗推的年轻人却赶紧上前挡住了,紧追不舍地问:“还请小童子相告,你家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自己那师父巴不得自己天天跟着他学医术,恐怕明天就差不多回来,但李昆被他这么一叫作小童子,冷不丁就想起一句古诗来。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想不到自己也成了仙人童子,这不得把格调提个八度,无奈他肚里又没什么词,憋了半天出不来,一时哑口了。
那美髯男子见状竟从袖口里掏出一小黑匣子来,上来要递给李昆,后者肚子里正转词呢,突然被人塞了东西,下意识就握住了。
他也反应过来了,不想自己憋了半天,被人家当做等着贿赂,这下可丢了大人。
自己作为新时代四有青年,竟然被糖衣炮弹轰炸了,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啊。
李昆张着嘴愣了几秒,然后一滑手就把匣子顺到了怀里,脸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后两天就回来,师父还要盯着我的课业。”
那美髯男子神色微微一变,对那挎剑的使了个眼色,罗推笑着道谢,说自己明日再来,到时候还请小仙童引荐。
“好说,好说。”李昆一口答应。
“那我们就告辞了。”
连大门都没开,李昆就这么得了一黑匣子,他隔着门缝看着三个人远去了,心里就别提多美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匣子里是一滩膏泥一样的东西,绿不拉几的,有点像是化开的果冻。
李昆用手戳了戳,凉丝丝的,他这回长了心眼,觉得这东西不能给贺鸣天知道,急匆匆回自己房间藏好了。
难得这么闲在,一入夜李昆就早早睡下了,积柳庄现在就他一个人,还真有些冷清。
混在一群乞丐中间韩盾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当了四五年的叫花子,这行当的做派举止很清楚,不至于被人瞧出来。
等月下中天后,他就醒了,猫着腰往破祠堂大门口方向摸了过去。
这里毕竟离着襄文坊不远,是非之地,早点离开为妙,他打算等天一放亮就马上赶回东云坊。
黑灯瞎火中,一双又黑又脏的脚却悄悄伸到了他脚下,韩盾只觉得被什么绊住了,重心立刻往前坠去。
他修习的乃是开山拳,本身又是山骨艮根,素来虽身形灵巧没有要求,冷不丁一绊倒,虽然反应了过来,身体却做不到驱使自如。
韩盾顺势一滚,动静却不小,他赶紧躺了下来,等四周安静了才半蹲起身往前走。
没几步却感觉脚下缠上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麻绳粗细的白蛇。
瞬息间韩盾的手就下去了,一把抓住了七寸,只一扽如巨猿攘臂一般扔了出去。
可转念一想,而今时将冬至,怎么可能会有蛇呢?
这里有高人啊,韩盾立马明白过来了,当下也不敢乱动了。
远处不时睁开看看的一双眼睛见韩盾竟不动了,也不停地眨了起来,这人倒是有意思,乞丐偷乞丐,这不是竹篮打水吗?
有道是敌不动我不动,韩盾就这样趴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但四周都很静谧,除了几声梦呓再没别的响动了,根本找不出究竟是谁在为难自己。
一直到东方渐白,有一两个乞丐饿醒了,惊觉欠伸之声不时响起,韩盾才放松下来,找了个机会溜出了祠堂。
房梁上一个老乞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去。
韩盾的脸上尽是尘土污渍,但他手里还有钱,雇了一辆尨犬车往东云坊赶去。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路,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今天是大节,城里还有庆典。
也许昨晚城卫抓的是那独脚怪人,不是自己。
不过杀人于闹市,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呢?那几个究竟是什么人?
他脑子正乱哄哄的,前面却有人大喊道:“那青皮车,快停了!”
尨犬车多罩以青纱,是以海昏人多称其为青皮车或绿车儿,这车夫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听声音雄浑有力,带着三分威严,竟一下就止住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