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某天,她会回到那个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地方,会回忆起那狂风骤雨的夜里被冲天火光笼罩的城市,不过并非今日。
薇利娅皱眉,从昏睡中醒来。头脑昏昏沉沉的,记忆停留在和安兹的对话,而现在却躺在床上。
“薇利娅小姐,你醒了。”蕾娜一直静静的站在旁边。
“蕾娜,我怎么在这里?安兹呢?”她想要坐起来,但四肢无力,脸色苍白。
“是安兹先生说你突然晕倒了。”蕾娜擦去她额头的细汗。
“又是这样吗?这是这个月第几回了?”薇利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三回了。”蕾娜扶起薇利娅,为她披上外套。
“拿药来。”薇利娅扶着头,似乎还有点晕。
蕾娜走出外间,不一会取来了一支针管和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药瓶。
薇利娅伸出左臂,蕾娜用酒精棉擦拭,然后将针头轻轻扎入稚嫩的皮肤下的血管里。
蕾娜慢慢推动针管,药液注入薇利娅的血管。
良久,她的气色恢复,可以下床走动了。
“安兹呢?他问你什么了吗?”薇利娅披着衣服,准备出去。
“他在会客室,他有询问小姐的状况,不过我没有回答。”蕾娜收拾好针管和药瓶,将它们装进一个袋子里。
“不要让他知道就好,把东西收拾好烧掉,别让他看见。”
“是,小姐。”
会客室,壁炉没有生火,空气清冷。
安兹坐在油灯旁,翻阅着一本密室里拿出的书,是古比托语(传说是西方大陆最早的人种)。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薇利娅在密室里昏倒的情景。
低血压吗?可能吧。
总不会是……不可能,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是自己想多了。
房间里确实有些冷,安兹起身把柴加入壁炉,然后拧开煤油灯的玻璃罩。
他伸手去碰触火苗,火苗跃动着,但没有灼伤他的手。
他两指一捻,火苗脱离煤油灯的灯芯,在他手上燃烧着。
“咻!”他把火苗扔进壁炉,壁炉里瞬间燃起旺盛的火焰!
刚刚的一幕,恰巧被薇利娅看见了。
她惊奇于刚才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东方国家的戏法吗?
“安兹?”她用惊讶的语气询问道:“刚才的是?东方戏法吗?”
安兹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并且意识到她看见了刚才点火的事。
“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法,只是在手上涂一些灯油而已。”安兹决定用戏法的解释顺水推舟,隐瞒过去。
“不会灼伤手吗?”薇利娅凑近观察着他的手。
“不会,手上涂着一层膏药可以防火烧。”安兹把手插进衣兜里。
“那为什么火柴迅速燃烧起来了?”她盯着烧旺的炉火。
“木柴里放了引火物,这是戏法师特制的小玩意儿。”他拍了拍衣兜,实际上里面只有包火柴和几块糖。
“可以教我吗?”她充满了崇拜之情。
“薇利娅小姐……这个……是不可以外传的,这是我赖以为生的技艺啊。”他干笑着,无奈的摆摆手。
毕竟要他教也不可能,他压根不会戏法啊!
“哦。”薇利娅失望的低着头,活像一只落水的猫。
“薇利娅小姐,厨房在哪里?”安兹想要做点什么弥补一下。除了那个,擅长的也就做饭了。
“在一楼,还有,别叫我薇利娅小姐,叫薇利娅就行。”她坐在沙发里,看来身体还很虚弱。
“等我一会儿。”他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取出火柴,点燃煤油灯。
他提着灯离开会客室,走到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薇利娅。
“别动我外套,薇利娅。”
薇利娅紧盯着外套的目光连忙转向别处。
“我才不稀罕你的外套呢!也绝对不会动它!”
安兹笑笑,还是个有趣的女孩。
整座房子黑漆漆的,过道的灯都没有点亮。
说来这座房子的侍女只有蕾娜一人,刚才也没有见她在薇利娅身边。
身为侍女不在主人身边照顾她,连灯都不按时点亮,这饭碗怕是端不久了。
安兹自作多情的替她担忧着。
过道的玻璃上忽然闪过一丝亮光,安兹驻足,远处,房子后面的空地上,燃着一个小火堆。
火堆旁站着一个人,火光映照出身影,是蕾娜!
她把一个布袋子扔进火堆里,立即窜起一米多高的火舌。
为什么,她会在那里?
安兹定定的看着,这一幕属实诡异。
如同察觉般,她回头望向房子。
房子依旧漆黑一片,可能是幻觉,蕾娜回头,注视着跃动的火焰。
记忆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城市,那辆疾驰的马车上紧拥自己哭泣的孩子,那玻璃上被雨水模糊了的火光……
“小姐,没事的,我在你身边,蕾娜会保护你!”她喃喃自语着,火堆燃尽布袋,火焰逐渐变小,慢慢熄灭了。
蕾娜简单掩埋了地上的残迹,回到了漆黑的房子。
小姐应该饿了吧,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做饭,屋子里也漆黑一片,她摇了摇头,自己还真是失职。
过道亮起了灯光,伴随着脚步声。
是安兹,他嘴里叼着油灯,双手端着煲汤的锅子,摇摇晃晃的走着。
“安兹先生?”蕾娜连忙上前去取下他嘴上叼着的油灯。
“帮大忙了,蕾娜。”他深吸几口气,轻轻放下锅子。
“您这是?”蕾娜揭开锅子盖,里面是切好块的鱼和蔬菜,混着些许调味料。
“薇利娅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吃点东西,你刚刚好像不在,我就自己来厨房做点东西给她吃了,算是补偿吧。”安兹没有过问刚才的事。
“安兹先生还会烹饪吗?”蕾娜紧盯安兹,刚才的感觉,是他吗?
“粗笨手艺啦,不过还是能吃的,一会尝一尝?”他意识到了对方目光的不对劲,故作轻松的聊着。
“哦,差点忘了,厨房被我搞得一团糟了,抱歉!”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事,我收拾吧。”蕾娜提起油灯。
“可以的话,收拾完能把房子的灯点亮吗?一直黑着,不太方便,需要帮忙我可以……”
“不必,这是本职工作,我一个人会做好。”
“哦,好的。”安兹把兜里的火柴递给她,“麻烦了。”
目送蕾娜走进厨房,不知为何,安兹的心中竟有一丝轻松之感。
又瞒过去了吗?
会客室里,薇利娅坐在沙发上,手里用笔在稿纸上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安兹把锅子放在地上,支起壁炉的铁架子,把锅子放到架子上,炉火加热着锅子,发出微微的响动。
“喏。”薇利娅递上稿纸。
“嗯?戏法吗?”薇利娅把安兹说的戏法技巧记录了下来。
“嗯,书里有说过,东方的国家有奇异之人,可以口吐烈火,可以隔空取物,可以点石成金……就像是魔法师一样!”她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亮光。
魔法师,安兹顿了一下。
“真是,古老的名号。”他喃喃自语着。
“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动我外套吧?”安兹拿起了外套,把手伸进衣兜。
“怎么可能,我说过不会碰的吧!”她撅起个嘴,一副不满的神情。
“那就好,被看见了就真不稀罕了。”
“嗯?”
“伸手,给你点礼物。”安兹把糖果攥在手心里,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薇利娅摊开手,安兹把糖果放在她摊开的手心上,那是被彩色糖纸包裹的八颗糖果。
“额,你还真是把我当乡下小姑娘了,想用几颗糖果骗取我的好感吗?”她不屑的一笑,显然对糖果并不感兴趣。
“话别说太满,小姑娘,这不是普通的糖果。”安兹从她手心拿起一颗糖果,剥去糖纸。
薇利娅的目光凝视着那颗糖果,显然她被吸引了。
那颗糖果里,有座小房子!
晶莹剔透的糖果里,有一栋小木屋,屋子边是一条清澈的河,小木屋上面,是一片灿烂的星空!
生动的景象,被装进了玻璃珠般的糖果里,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
“欸!这,这是糖果吗?”她伸手去触碰,但安兹把它送入了自己嘴中。
“啊!不要!”她还是晚了一步,精美的糖果已经被安兹一口吞下,她只好幽怨的瞪着安兹。
“看这个。”安兹不以为然,他向薇利娅展示着糖纸。
糖纸背面,写着一句话。
“哥哥环游世界,弟弟漫步各国。”
“这是,谜语?糖果里藏着迷题?”薇利娅饶有兴趣的看着。
“嗯,这是来自普利托的糖果,糖果里的谜语是生产糖果的工人写下的。”
“普利托?你之前说的那个国家?”
“是的,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度之一,也被称为北方大陆的文明之光。”安兹回忆着曾经在普利托生活的短暂时光,至今依旧感叹于它的繁华。
“这么有名吗?”薇利娅满眼向往之情。
“普利托的路比诺有世界最大的图书馆——大陆之角,哪里存放着世界上几乎全部的书籍,种类繁多,甚至是传闻中已经毁坏的古书孤本都有手抄本可以阅读。”
安兹曾去过一次大陆之角:“那宏伟的建筑,通天般的高塔,和东方传说中描写的支撑天空的柱子神似;图书馆的螺旋楼梯从下方望不到顶,越往上的书越稀有;图书馆的最高处,存放着大陆上最早的书籍,记录着没落的学识……”
安兹没有说下去,他的眼神很失落。
“没落的学识?”薇利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是什么?”
“魔法。”平淡的语气,说出的却是令人震惊的词眼。
“魔法!怎么可能!那不存在吧!”薇利娅显然并不相信。
“那不存在,这不完全正确,是于这个时代来说,它不该存在。”安兹的手飞快的动着,糖纸被折成了一只千纸鹤。
“万物之力刻于生命之环,取其三分之一为形,平分其力为能,力之形为角,力之能为矩,形存能筑,亦生亦灵。”就像是在咏唱诗歌,他平缓的语气在屋子里回荡。
他的手上亮起一道光,半空中,一个发光的圆环显出,圆环里,矩形和三角形构成了内部的图案,这是一个魔法阵!
薇利娅已经呆住了,这眼前发生的一切太奇妙了!
魔法阵降下,逐渐缩小,光芒汇集在了千纸鹤上,安兹把它往火里一丢,片刻,炉火里飞出一只火鸟!
火鸟在会客室屋顶盘旋,绕着吊灯飞翔,吊灯被点亮了!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事!”薇利娅仰头看着火鸟,开心的笑着。
火鸟飞到她面前,她伸手去抚摸它的羽毛,很烫,但没有灼伤手。
火鸟飞出会客室,向着黑暗的楼道飞去,沿途的灯都被点亮了。
楼道里,蕾娜盯着飞过的火鸟,吹灭了油灯。
“安兹,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到底是?”薇利娅注视着安兹,对眼前的男人充满了好奇。
“安兹.阿鲁斯,一个落魄的,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