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的气氛极其安静。
安兹端起咖啡杯,悄悄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薇利娅。
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封信。
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被她纤细的手指反复缠绕玩弄着。
安兹抿了口咖啡,嘴都苦歪了。
他伸手去探方糖,手却触到了一丝温润柔软的感觉。
巧合使然,他碰到了薇利娅伸出的手,而后者刚好也要取方糖。
“额……抱歉!”安兹急忙缩回手,尴尬一笑。
“哼!”薇利娅白了他一眼,拿起方糖放进杯子里。
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尴尬。
安兹是个不善交谈的人,不过他乐于观察。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游走,深色的墙壁;壁炉是用白色大理石板砌成的,上面装饰着雕刻精美的石膏兽像;淡灰色的绒质地毯,上面的黑色图案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图腾样式;柔软的沙发也是用了上好的皮料,坐着非常舒适。
目光游走着,又回到了对面的薇利娅身上。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连衣裙换成了蓝色皱边短裙,修长的腿被白色连裤袜包裹着,脚踩一双黑色圆头小皮鞋。
薇利娅已经读完了信,安兹注意到她目光呆滞的看着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眉头皱着,又似乎在烦恼什么。
侍女悄无声息的来到安兹身后,把一沓纸放到了小桌上。
只顾观察薇利娅的安兹没有注意到她的接近,被刚刚的举动惊了一下,手一抖把杯子的咖啡打翻了。
咖啡很快蔓延在桌子上,浸湿了大片原本淡黄色的桌布和放在桌上的那沓纸。
“抱歉!”安兹急忙站起,手忙脚乱的把那沓纸拿起,取出手帕擦干水迹。
侍女快速的把杯子收拾起来,把浸湿的桌布取下。
薇利娅的思路被强制打断了,她呆坐着,看着二人收拾桌面。
侍女取来了新的桌布铺好,又换了一套杯子摆好,为两人倒好咖啡。
一切过程流畅且迅速。
安兹把擦去水的那沓纸递到了薇利娅面前。
“你看过上面写的内容吗?”薇利娅没有接过那沓纸,她从桌子上的方糖盒里取出方糖放入咖啡。
“没有。”安兹没有注意纸上的内容,他只是擦去了上面的水迹。
“看完它,然后说说你的感受。”薇利娅抿了一口咖啡,平静的看着安兹。
平静中似乎掺杂着某种期盼。
安兹开始翻阅那些纸张,目光在那一行行工整优美的字迹上扫过。
这沓纸,似乎是一部未写完的侦探小说手稿,内容大致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侦探被卷入了一场谋杀案,最终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推理艺术找出了幕后黑手,洗清自己冤罪的故事。
这部小说最后的故事进展到了侦探指出了正真的犯人,犯人阴谋破碎,恼羞成怒的用枪指着侦探,怒吼着:“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是谁?”
最后一句“你是谁?”写在了最后一张纸上的一张纸上,没有后续。
在这厚厚的一沓纸里,没有提及侦探的名字,只是用“他”来代替。
这沓纸,是薇利娅在屋子外面丢向自己的那些,那三个字,是自己来时她写下的。
空白的纸张上没有回答这句话的内容。
“看完了吗?”薇利娅那双酒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安兹。
“嗯。”安兹避开她的目光,直视那双眼睛让安兹有些难为情。
“请坐吧!”薇利娅的脸上一副不满的神态。
侍女为安兹重新倒了一杯咖啡。
“你的感想是什么?”
“很精彩。”安兹伸手去取方糖。
“真话!”薇利娅抢先拿起糖盒,哒哒哒几步走的安兹身边,挨着他坐下。
安兹不自然的往另一边挪了挪。
“快说!到底怎样?”她较真似的盯着安兹。
“额,写的很烂,情节很无聊。”安兹回答得很果断。
“呜!”薇利娅失落的低下了头,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嘛……”薇利娅小声嘟囔着。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安兹不以为然。
“那还真是谢谢了,能麻烦您说说哪里写的不好吗?”薇利娅强作欢颜,拿起一块方糖放进安兹的咖啡里。
“人物关系很乱,不必要的对话过多了。”安兹拿起那份手稿翻动着。
“嗯——”薇利娅又放进一块方糖。
“作案动机太牵强,真凶的栽赃手段太天真。”
“额——”她又放了一块。
“侦探现场的证据搜集和后面的推理过程不一,纯是在胡说。”
“咦——”又一块。
“人物情感太过死板,就像是在演木偶戏。”
“啊——”又一块。
“还有……”安兹没有说下去,他定定的看着薇利娅,她的眼泪已经滑落脸颊,但手依旧在不停的往咖啡杯里加着方糖,咖啡已经溢了出来也没有察觉。
“抱歉。”安兹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了。
“没什么……”薇利娅用手拭去眼泪,起身从安兹手中拿走稿件,随手丢进了壁炉。
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但是余烬依旧点燃了那厚厚的一沓纸。
安兹赶忙跑去抢救,还是晚了一步。
稿件被烧掉了大半,安兹抢救的几张也是被烧的残破焦黄。
“你写了很久吧,为什么呢?”安兹抚摸着仅剩的稿件,莫名有些心疼。
“你也看过了,写的很烂,再多的努力,也是无用功。”薇利娅神情黯然,她强忍着泪水:“就像是方糖放多了的咖啡,只是腻的让人反胃而已。”
“咕咚咕咚”,安兹端起那杯咖啡一饮而尽,甜的发腻,齁嗓子。
“欸!”薇利娅吃惊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理解他的做法是为了什么。
安兹自己也不明白,可能是对自己前言的弥补,也可能是单纯想安慰她。
“咕”安兹打了个嗝,艰难的憋出个微笑:“很好喝。”
“哼哼,你真是个怪人!”薇利娅被这个蹩脚的笑脸逗到了,她脸上的阴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
“蕾娜,给他倒杯水。”女侍应声离开,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白水。
安兹接过水杯,无意间他触到了侍女的手,那只很手冰凉。
“所以,你写作的是为什么呢?”
“你这么问……是为什么……?”
“你非常受打击吧,只是爱好的话并不会那么难受。”安兹注意到她刚才的神态非常痛苦。
“这是我和一个人的约定哦。”
“约定是写侦探小说?”
薇利娅笑笑,不置可否。
“虽然设定很烂,不过我很喜欢你的描写手法,很优美。”
“谢谢……”薇利娅的脸蛋微红,十指在胸前绞着。
“你有在学校接受过教育吧。”
“嗯?没有哦!”薇利娅不太理解安兹的话。“我只是看了些书而已。”
“书……”
“嗯!既然你都问了,那就请你来看看吧,那个……你叫?”薇利娅态度很热情,似乎要带他去看什么东西。
“安兹.阿鲁斯”
“安……安仔!”薇利娅读音不准。
“是安兹。”
“嗯,安仔!我记住了。”
“……”
“安仔,跟我来吧。”
安兹跟着薇利娅离开会客室,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里。
这是薇利娅的卧室。宽敞的空间里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梳妆台,靠墙有一个衣柜而已。
衣柜开着,里面挂着满满的不同款式的衣服;床上扔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是之前薇利娅在外面穿的那件;梳妆台上放着安兹的那块红宝石。
安兹走近梳妆台,拿起了红石,扫视四周:“好空的房间!”
“嗯,只是用来休息足够了。”
薇利娅走近衣柜,用力把衣柜往左边推动,随后传来一声机关似的响动,衣柜自动挪开,露出了后面的墙体。
墙体上嵌着一面门!
多么具有悬疑色彩的展开,安兹走近,饶有兴趣的看着。
薇利娅深吸一口气,:“欢迎你参观我创作的源泉。”
她推开了门,一声沉重的响声后是一片黑暗的空间,似乎能吞噬一切。
安兹感到脸上有一股潮湿的风吹过,一回头窗子在身后,并未打开。
那是里面吹出来的……
“好了,走吧!”薇利娅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煤油灯点亮,走进了门后空间里。
这是一段狭窄的通道,安兹跟在薇利娅身后,从脚底踩下去坚实的质感来看,地上铺的是石板。
这里呼吸不太顺畅,像是地道一般。
前方的空间忽然宽敞了,视野里的光变多了,呼吸畅快了,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湿润。
这里似乎是一个书库,高大的书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书籍,其中不少都是名人著作,再有就是很多带有插图的,年代古老的书,似乎是医书,也像是……
安兹的思维顿了一下,在那个字眼上停留了数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这里有那种书。
“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房子的设计里不存在这个空间,偶然的契机让我发现了这里。”薇利娅用手轻轻抚过书架,满目爱惜之情。“它们启迪了我的智慧,某种意义上算是我的老师了!”
这里的书,有机械工艺,有数学算本,有医学典籍,有历史异闻。
“你全看过了吗?”安兹随便翻开一本,晦涩难懂的文字让他头大。
“嗯,从我来到这个房子发现这个地方开始,只用了两年时间就看完了。”薇利娅仰头,环视四周:“总共873本,我全部都看过哦。”
“你知道普利托吗?”安兹找到一本地理类的书籍,翻寻着。
“普利托,我有在书上看过,是西边临海的国家吧,哪里民风淳朴,人们畜牧为生!”
“那是一百年前的普利托了,现在的普利托,是这样的。”他翻出了一张西方大陆的地图,从衣兜里取出一支铅笔,描绘出一个轮廓。
“现在的普利托可是工业发达的国家,从前的牧场早就已经成为汽车疾驰的大城市。”
“是吗……我并不知道这些……”薇利娅的眼神变得灰暗,“其实,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就没有离开过,有整整十年了吧。”
“为什么?”安兹不解。
“我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但我记得有人告诫我……不要离开。”她突然扶着额头缓缓蹲下,好似很痛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