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七与白老五胡说瞎扯了几句，打听到侄子白凡此时不在家中，心里就有了主意。
“老五，我家里头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先忙吧。”
白老七在白老五家门口大声嚷了几句，也不等白老五出来送行，匆忙忙的小跑就走。
告别了白老七夫妇，白老五跑到了村头的一座矮山上。
前两年，老头无为子带白凡回来时，索性定居在了这里。照他老人家说的，已经没几个年头，就不带小子乱跑了。
白家村的人也都知道无为子是位有本事，见过大世面的人。单论他的弟子白凡，教会了村里的几位小孩识字，就是莫大的功德。
原本白老五夫妇诚恳的请无为子在家里居住。之后，也不知是无为子与旁人不熟悉，还是性格孤僻的原因。无为子请求白老七几个人在这座矮山上修了座茅屋，事后也相应的给了一些秦半两作为酬劳，白老七等人见无为子人老了，这些钱财也许就是所有行当，想要婉拒，可固执的无为子无论如何也要塞给白老七他们，还说什么不能与白家村人结下因果，不然只怕老了后不安生。
白老七他们执拗不过无为子，只好收下。事后，凡是逢上节日或者有了好收成，白家村的人都会送上些吃的给无为子，只不过都被委婉的退回去了。就算有人不管不顾的将东西放下就走，无为子还是固执的让白凡送了回去。
几次三番之后，白家村的人都知道无为子是个固执和不喜欢与人交往的主，所以也就任由了他，让白凡一个人照顾他的起居。
顺着一条弯曲的小泥路登上矮山，白老七就看到一位穿着灰白色布衣的青年人卧坐在一堆沙子前，手中还拿着一根细槐树枝在沙堆前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白凡自小跟随在无为子身边学习武艺，听力非常人能比。白老七还没到身前，白凡就放下手中的树枝，看了眼上山的方向，说道：“七叔，你怎么来了。”
白老七咧开大嘴巴，笑呵呵的看着白凡，轻轻的开口说道：“七叔来看看你。”
白凡不解的看着他。
村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师傅喜欢安静，平常都不会有几个人来到山上。一般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村里的人都不会有几个人上来。
白老七看着白凡面前的沙盘，不知道是什么的，就问道：“侄子，这是作甚？”
“这是地图，先生让我弄得。”
白凡笑着回应。
白老七哦了一声，眼睛往四周探了探，不见无为子的身影，抬头瞅了眼白凡身后的茅屋，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先生呢？”
白凡看他那模样，以为是上来找无为子，就说道：“先生在里面，他老人家已经知道有人来了，七叔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白老七也是知道无为子看着人老体衰，其实耳清目明得很，当即就说道：“七叔不是找老先生，是来找你的。”
“找我？”
“是这样，七叔呢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不过不知道该不该说。”
看着自己七叔像个大姑娘一样的扭扭捏捏，白凡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七叔，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咱们叔侄俩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凡都这样说了，白老七也只好开门见山的说道：“七叔已经决定要去参军，想让你和我一起。”
“参军？”
白凡诧异地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自家七叔。
“七叔是认真的？”
白凡微微皱着眉。
白老七怕白凡以为自己诓骗他，爽朗大笑道：“你看七叔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像是个说假话的人吗？”
白凡也知道自己七叔的为人秉性，但这件事不是个小事，自己还是需要问清楚的好。
“七叔可有考虑婶婶与庆年、欢欢吗？”
白凡的婶婶就是白老七的媳妇，至于庆年与欢欢就是白老七的大儿与小女。
白老七爽快的拍打着胸口，说道：“我早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让我去。他们说了，等我立下军功，当上了将军，就要回来看他们，带他们威风威风。”
白凡叹了口气，说道：“七叔你为了什么去参军。”
虽然白凡打小就在外游学，可回来的这两年里，自己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七叔一家人。他能知道，婶婶他们不会希望七叔去入伍的，因为一个家不能没有顶梁柱。可七叔若是执意要去的话，谁也拦不住他，那就是个急性子的脾气，谁也管不住。
白老七早就猜到白凡会问他原因，也不隐瞒，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二十军功爵制？”
白凡皱眉沉吟。
“你学得一身好本领，留在这穷乡僻野的地方不是可惜了吗？现在有了个机会摆在眼前，上战场舞枪弄棒，立下军功，也得个好功名。”
白老七着急的说道。他们白家村世代，没有哪个有出息的。
白老七这一生吃过苦，挨过饿，命道不好的时候，家中的那口刀都生锈了也没得个活干。
同行的伙计告诉他，那张老二是亭长家的表亲，有活先得他干，他不干了才给你操刀子。
正是因为这些原由，白老七才执意去参军。指望不了那些老一辈的人，那自己就去闯下名声，到时候好让外人知道，白家村也是有当官的，万事能给个面子，让大家有个好营生。
白凡自幼随无为子游学列国，与诸子百家讲经论道，虽自称不上夫子，却也能探寻常人看不到的道理。
看着二十军功爵制是给了平民晋升的机会，其实不过是卫殃给天下百姓了个大饼，还告诉所有人，饼就在那里，谁都有机会可以吃上一口。
“劝王下垦草令，不别亲疏，不别贵贱，一语断法。又许下一口蝇头小利，引来天下熙熙攘攘者。卫殃可与管子并立也！”
白凡轻声细语的说道。
利益就像是一朵鲜花，会引来无数的蜜蜂。卫殃也不是空画了个大饼，而是真实的给下了好处。百姓们看到机会，就有了期盼。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多少难民流离失所，有多少老人孩童饿死街头？
平民和奴隶都是最底下的人，没有机遇，三代人未必能出一位能人可以带领家族脱离贫贱的地位。现在有了二十军功爵制，就是一个机遇，能让人改变低贱，能让秦军有了悍不畏死的勇气。白凡可以预见，秦人将来必以入伍为荣，秦军铁骑可令列国震颤。
细细的分析了一遍，白凡赞叹道：“秦王枭雄也，卫殃英雄也。秦有平王，王有卫殃，秦何愁不兴！”
垦草令，二十军功爵制的下达，不给了平民百姓们晋升的机会，阻拦了贵族的权益。这其中除了卫殃勇于上谏外，还缺不了秦王的枭雄手段。
白老七是个粗人，听不懂白凡的话，只好挠挠头，问询道：“你啊，就别吊着七叔了。七叔是个粗人，听不得文绉绉的话，去不去你就给个准话。”
事关重大，白凡也不好做个决定，只能说道：“这件事侄儿还要请示一下先生与爹娘，若是他们应允，侄儿就随七叔参军。”
“还用请示作甚，七叔都能做得了主，难道你就不能吗？”
白老七气冲冲的说道。
白凡苦笑一下。正值年轻气盛，又有一身本领，自幼论学习得兵法。逢遇时机，白凡又怎么不想抓住。只是无为子年老无依，需要人照料。自己家中只有他一位独子，爹娘未必同意他参军。
“叔，这件事还要认真考虑才行。你家中有婶婶和庆年，欢欢。侄儿家中还有爹娘，先生又年老体弱，还需要侄儿照料。”
白老七低眉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叔怎么没有想过，只是叔想让家人过上好点的日子，不想过了今天，就看不到明天。庆年过两年就差不多长大了，到时候你我家里就让他照料吧！”
白凡还想再劝阻，白老七迈开腿，说道：“这件事让我和老先生说去！”
白凡慌忙起身阻拦。
“叔，咱们的话先生听在耳里，就不用惊扰了先生。”
白老七还想再说。茅屋内就传来了一道沧桑的声音。
“你默默无闻地跟在老夫身边多年，也该有个好作为。老夫气象尚可，不用操心，就随他去吧。”
白凡闻言，双手相合，恭敬的朝着茅屋一拜。
“多谢先生！”
白老七知道无为子是同意了白凡参军，欣喜万分，有模有样的学着白凡往下一拜。
“我本不该沾染因果，奈何你我师徒一场，一切早已注定。你要谨记，君君臣臣，谋定后安；武武夫夫，稳退后安。”
白凡认真的记下无为子的话，再行一礼。
白老七不知道无为子话里的意思，挠了挠头。
“叔，我们下山了！”
“啊，哦哦哦，下山了吗？”
白老七不好意思的憨笑，他还以为无为子还有什么没有交代完。
看着侄子空着手，都没有收拾就往山下走去，白老七说道：“就不用带点东西下山吗？”
白凡看着暮日在远方天边染起黄霞，温和的笑了笑。
“没有什么可带的，下山还要麻烦叔多劝劝我娘。”
“嘿，这是应当的。”
白老七咧大大嘴，高兴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