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囡乖巧地站在清虚子身后，看似垂眉颔首，其实却在认认真真记着众人所说的话。
把周遭事宜嘱咐了一遍，清虚子又指了指小囡囡，对着阿肥道：“此女是蛇妖化形而成，以后便跟着你了。”
听了清虚子的话小囡囡的身子微微一抖。
妖最不愿蜕为人形，尤其是女妖，一旦被人捉了去不是成为坐骑，就是成了炉鼎，所以绝大多数妖都会选择化形作人身妖首。
如今的天地间人是最近道的载体，保持兽形，保持兽性，想要得道何其难哉！
说人言、行人事、化人行，是异族的唯一出路。
“跟着我？”阿肥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道：“师父，我自己能收拾好自己的。”
一想到有一个女孩子天天跟着自己，阿肥就浑身不舒服。
“你莫要看她长的小，妖不比人，兽寿充沛，看似和你一般大小，其实要比你大的多。”老九笑道。
轻咬了一下嘴唇，小囡囡道：“灵玉今年二十有六了。”
清虚子也道：“我和你的几位师兄时常有事，不能看护着你，有她在也能让你少遭些罪。”
“这……”阿肥有些为难，一来他不喜欢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跟着自己，二来又不愿拂了师父师兄们的好意。
瞧出了阿肥的心思，书生走过来摸了摸阿肥的脑袋。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阿肥撇着嘴点了点头。
“我能感觉到她的惶恐和畏惧，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
“没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本来就是雪山妖族的赔礼。”大师兄也走了过来，半蹲下看着阿肥。
“真的吗？”
“真的！”大师兄笑着捏了捏阿肥的脸蛋。
从大师兄的魔爪里挣脱出来，阿肥对着小囡囡认认真真地道：“你是想跟着我们修行还是回去山里？”
小囡囡看着眼前这个真挚的孩子，心里满不是滋味。
事实不会像他说的这么简单的，决定权不在他手上，也不在她手上。
不过，跟着这么一个主人，似乎自己自身的安危也不会有问题。
至少在他长大之前。
略微拽了拽长裙，小囡囡跪倒在了地上。
“常灵玉愿意跟随小主人。”
大师兄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又给阿肥探查了一遍身体，发现却如他所说竟然真的已经没了什么问题，只是苍白的脸色让几位师兄担忧不已。
他们害怕阿肥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调动了本源来恢复身体，可看他模样又有些不似，精气神足的很。
想要询问清虚子时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纸，上面写着要去继续闭关了。
“距离上次师父闭关才没过去多久啊！”大师兄叹了口气：“真担心他的身体。”
想了想，又要传阿肥些功法让他防身，却被老九拦住了。
“阿肥现在修为还低，不适合分出心思去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话这么说，言外之意却是在指阿肥的天资不够。
其余四位当下也明白了过来，书生道：“确实不急，等协防结束领了好东西，再根据小师弟的选择传他对应的道术，咱们长兴峰干啥不行，打架第一名！”
一行人说说笑笑了好一阵子，又一齐吃了二师兄做的饭然后各自散去了，书生则带着阿肥和小囡囡去了万灵苑。
到了苑门外嗅了嗅空气，依稀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掏出一个玉佩系在阿肥的腰间，书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从罗烟那里讨来的，下次不要再逞能了！遇到危险要先捏碎玉佩！”
说罢又拍了拍阿肥的肩膀，书生感叹道：“小师弟长大了，也能独自守护一方了。”
“嗯！”阿肥骄傲地点了点头。
“那……师兄走了！”砸了咂嘴，书生御起飞剑朝着紫檀峰的方向飞去，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在等着他。
“八师兄也要注意安全！”阿肥在下面大声喊道。
微微一笑，书生的飞剑如游龙一般远遁而去。
这个小师弟太懂事了，有时候甚至懂事的让人心疼。
至于斩妖一事，小师弟不说，他们做师兄的也不会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小师弟有，大师兄有，甚至连师父都有。
就像整个太虚观都不知道明明能稳渡过雷劫的师父，为什么要去硬闯劫心。
瞧着师兄走了，阿肥带着小囡囡进了万灵苑。
摸了摸哞哞直叫的青牛，又去山上摘了些果子分给万灵苑的仙兽们，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阿肥这才钻进了屋子。
看着唯一的一张床，阿肥道：“以后你就睡这里吧！”
小囡囡刷的红了脸，轻声道：“你呢？”
“我不睡觉的！”阿肥憨笑道：“我脑子笨，比不得师兄们，只能把每一分每一秒空闲出来的时间都用来修炼，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常灵玉，是你师父给起的名字。”
“我叫阿肥，欢迎你来万灵苑。”
云层之上，本该去闭关的清虚子却端正地坐在宫殿里，周围是太虚观的其余七位上仙，都在往他体内渡着灵力，良久以后才停了手，清虚子也长舒口气醒了过来。
“师弟的身体……”首座黯然叹气。
“无碍的，撑到那件事开始还是没有问题的。”清虚子笑道。
“师弟，你那次到底看到了什么？”
清虚子的眼睛开始有些涣散，却紧闭着嘴不肯多说一句话。
“唉！”
割了些仙草，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阿肥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
“灵玉，你要不要来歇息一会？”
把手上的草料放下，常灵玉道：“你累了便歇着吧，我无碍，妖族的力气很大的。”
坐在仙草堆上看着前面那个忙碌的身影，阿肥忽地道：“你为什么不走呢？明明你可以选择离开的，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呆在这里。”
背对着阿肥，常灵玉无声地苦笑着。
“身不由我啊！”
从仙草堆上站起来，阿肥走到常灵玉身边。
“有什么难事的话，我帮你。”
“为什么要帮我？我只是你师兄替你找来的下人，照顾你生活起居甚至必要时牺牲自己的妖仆。”
一颗泪珠滑进常灵玉的嘴里，酸酸的，涩涩的。
一只粗糙的手自常灵玉的脸上划过，抹去了泪痕。
“我只是个普通人啊！还不如你，我没有爹，娘也失踪了，一个月前还是个被人天天欺负的傻子，即使我成了太虚观的弟子，也是我们中间修为最弱天资最差的一个。”
“我不喜欢你说仆人之类的话，你是你，我是我，大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都在为了将来的生活去努力，为了自己的目标，甚至遗憾去拼尽全力。”
“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挡在你面前的。”阿肥往地上一坐，笑着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常灵玉的身子一僵，苦涩地道：“妖和人，能成为朋友吗？”
“为什么不能？”阿肥想了想，道：“以前还没上山时，我认识好些很厉害的朋友，它们带着我飞，带着我去吃从没见过的果子，有时候一玩就是好些天，把我娘给急坏了。”
“它们从来不嫌我是人，我也从来没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用观里的话来说，它们应该都是妖吧。”
“对了，我还有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常灵玉也转过身来看着阿肥。
夕阳打在阿肥的脸上，温暖又和煦。
“你知道吗，我能听懂你们的话。”
常灵玉定定地看着阿肥，蓦地朱唇微吐，说出一阵莫名的语言。
“对，我们是朋友！”阿肥坐在地上使劲点了点头。
常灵玉的眼睛顿时笑成了一轮弯月。
你我都见不着亲人了，那就互相以彼此为伴吧。
猴子和青牛隔着石圈面对面坐着，妖识却已经覆盖了出去。
“妖族的将来啊。”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大师兄睁开眼睛崩断了身上的锁链，自沸腾的深潭中走了出来。
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朔北五仙没来，却不知道何时已经堆了满满一地的无头虎尸，都被青藤缚住了双臂，朝着太虚观的方向深深跪着。
另一旁则是码成京观的虎首，个个睁圆了眼睛，有的怒目而视，有的愤懑不平，百态尽出煞气弥漫。
无视了眼前的场景，大师兄径直回了太虚观。
良久以后林子里转出五位老人，正是此前的朔北五仙，不过这一次他们都蒙上了黑纱。
虎血主凶煞，聚百不可结。
使了个术法，之前冻结的鲜血就如活过来一般潺潺地聚在一起，又化成无数血丝渗进了大地中。
“还不够！”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已经杀了这么多，不妨再杀一些，只推说是太虚观相逼便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太虚观内其乐融融，众弟子各司其职，一派安静祥和。
太虚观外大雪山脉，血光迭起哀呼声不绝于耳。
无形的血网如丝一般，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太虚观。
这次，依旧没人察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