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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成全(大结局)

倏忽一岁过去。

于此之中自发生了如许多的大事。

先是皇帝发下诏书,追削忠亲王爷一切爵位、官职,贬为庶人。其家产抄没以充国库。其所属一切帮会、势力均自取缔。

欧阳国师告老还乡。

随后,皇帝又下罪己诏,赦一切与前忠王有染官员无罪,归罪于己身,并自退位,命其第三子,年方二十五岁的禹郡王查云琮继位登基。自家则去做了太上皇。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恩诏天下,所有渔家、农家、手工业者、店家,免赋税三年,与民生息。

渔家豁子彻底整顿,改组,由各方重订章程,组织新拓渔场,万勿使强夺渔牌等悲剧重演。

那船员老秋提及的裘侠虎等原忠王手下行凶作恶之党羽,皆被抓捕、典刑,一应被押下之刑案,均得审理。如原“四海丰”老板罗某一家灭门惨案的卷宗,即自老库中被翻找了出来重审,裘侠虎与那两位帮凶被处斩立决,不日便被推去刑场枭了首,京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被其仗势吞没的原“四海丰”酒店等产业,也是归还了被害原主的亲戚罗氏族人。涉及此案的原京城府府尹王大人,虽已告老,仍是被追夺了退休官员的身份,家产抄没,与忠王爷的家产一般,归了公。

霍雨儿家的大院也有那伶俐的地方官重新斥资修葺,备她回家再用。而家中一应追回财物,包括当年那未付至的沉船活金在内,均存放于西华城镇守府,等待霍雨儿去取,或者她只要告知她人在哪儿,官家自会派人去送。

莽山剑派于山门前发了公告,尊前传功长老骆飞为功勋太上长老,将行为不检的外门弟子蔡平、李同林逐出门墙,将前外门弟子秦德利于门派之内永久除名,并立霍雨儿先父霍启云铜像于门内墓地,以兹门人永久瞻仰。门内还决定永久弃养嗜血獒兽,派长老二人主持外门,加强外门弟子管束云云。

琴姨果生了一个男孩,田牛不会起名,田奶奶便给他起了个名叫壮壮。孩子很好,如其名字一般,健壮可爱。只接生时还是霍雨儿来帮的忙。有田奶奶指点,田牛出力准备一应物什,过程还算很顺利,母子俱是平安。

月前,三人终是提出搬走,因孩子要长大,不可永居樊笼。霍雨儿早料得如此,即送他们于陆路离开,安排了他们三匹马拉的大车,将四口人自送到了五集镇,日后如何,即由他们自去了。临行霍雨儿暗送了琴姨三道她手制符篆,如她需己时,即可捏碎,她盏茶之间必至。

只余自己,霍雨儿就是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秘境之内默默修持。然师父未传自己金丹境界之后道诀,《鱼经》之中也无有此等境界的修行之法,故唯自家边感、边悟、边修。好在当初师父曾偶然言及这金丹境界的原理和要旨,即为养丹熟、孕婴儿,要点不在精进,而在“养”“育“二字。她为琴姨接生一回,却是于这孕养婴儿上有了些许感悟,对自家修行确有帮衬。

故她也无甚心事,只在轻风明月之间,体那天心天意,悟那万物生发造化之中的玄妙,一边顺其自然地任自家丹田继续孕养金丹。每日晨里出阵倾听一次外界动静,日间即于那高崖大石上坐了,感悟自然之道,余时看看大海,或者夕阳。她近日越发有一种预感,那金刚海马可能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可师父却仍是行踪杳然,无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这一日,霍雨儿仍是闪身而出阵外,即向着四外撒开神识。整个世界诸般事物在脑海之中浮光掠影般地闪过,却是有一则消息让她心中震动——皇家第三渔船队昨夜靠京师港,连夜将捕获的金刚海马运至了天福居,又是放于天字甲号池中。

今日一早,天福居即是向渔家豁子报告了消息,并且委托它办理之后一应事宜。霍雨儿自是密切关注起此事进展来。

渔家豁子早不像以前沆荡,乃是将诸般问题都自审得通透,确系无误后,方向全大陆各大城发出这个消息,召集有意的祭师,于一个月后行那祭礼。

这一个消息在食客中便如引爆了巨大的火药桶一般。人们无不奔走相告,消息也如长了翅膀,向四下里迅速地扩散蔓延。

渔家豁子只是按章办事,但却有一桩重要之事乃是它所不知,而此事不只是渔家豁子不知,即是大陆各大世家也自不知,那就是这金刚海马非寻常祭师可杀,不达金丹境界,休想伤之。可惜此内容殊为隐秘,却只在霍雨儿手中的蜃龙头骨中方有记载。

但好在这次渔家豁子的通告发布之后,各世家、门派都是保持了缄默,其下的祭师尽都裹足。那极少数的散人祭师之中确是有人一度欲要应召,但之后又都偃旗息鼓去了。实都在嘀咕这鱼怪实力太过骇人,无人有那把握。不过好在还有霍雨儿。

就在通知后的第五日,霍雨儿突兀出现在渔家豁子京城总部,应召承接这次祭礼,此时已是时间上的最后之限,确除她外再无人应召。

只霍雨儿有一个条件,即是与上次祭礼相反,她不愿大张旗鼓地公开进行,只希望采取那最少人旁观见证的私宴方式。豁子征询天福居意思,其听闻是霍雨儿的意思,即是一顺儿应承。

一应事妥后,霍雨儿就在豁子和酒店人等陪同下来到了这万分熟悉的水池。只于那巨大的琉璃窗口处向内里望了,那金刚海马就是入了眼中。

这是一只相当巨大的海马,当然,是与各种其它海马相比而言。海马类的鱼怪都并不大,余者最大的不过三尺,于此类,霍雨儿最是熟悉不过。而这金刚海马却是有九尺高下,比一个彪形大汉还要壮硕高大,外壳之色棕褐,体形十分敦实。此际它紧闭双目,似精神内守,外表直如一尊雕像,看上去一片死寂。

酒店人言此怪捕捉之时便是如此,初时水手以为其是死物,但探其体内仍有心跳,即是知其还仍活着。但其凶名在外,无人敢于小觑,就是以足量加倍的麻药运输,入池后又加上了比之当初魔龙所用更结实的玄钢锁链锁住,连接着池周两千万斤的一体铸铁外壳,当是再脱不出去了。

霍雨儿只望着金刚海马出神,似在听人介绍,也似有些走神。

这金刚海马给她的感觉怪异。它外观似是完整无缺,但霍雨儿一眼便见得它受过伤。又轻柔而缓慢地以神识探察,再次确认,它确是曾有受过大面积的外伤,新皮虽已重新生长一定时间,一般人也看之不出与原皮有何不同,而于她的视觉与神识之下,却是万分地明显。且这海马神气枯槁,非是上鱼一等行三当有之神采,也似受过神伤。“难不成它是与那北冥幼鲲,或是南洋火凤生过冲突?”她暗忖,然具体如何实不得而知。通观下来,只是感觉它十分奇怪,但要想有条有理地表述明白却是不能……

转眼间二十余日即是过去,约定这日子已然到了。

早上霍雨儿来到师父家,对师父所坐之榻行了礼,喃喃祷道:“师父,那金刚海马果如你所说,自现了身。今日徒儿便将祭杀了它,圆你心愿。只望你能出现。你如出现,则一切都好;你如不在,那我之践诺就不完满……”

从师父房中出来时,霍雨儿略思索片刻,即顺手取了片玉简,心念过处,却是烙了当初自家得自魔龙龙珠的心法上去,揣于袖中。

心中忽动,又一扬手,当初师父烙印那片自己初入先天,刺青之前影像的玉简飞来,也是纳了袖里。

师父所赠软甲也自飞来,转身之间就已穿好了,外罩一袭白衣,上下前后整理停当。只今个穿这软甲却似又与往日不同,细一回忆,却又未比较出差别来,却不知是不是自家境界提升了的缘故,遂也不再去想。

只望空一踏步,即是到了海上,魔龙已生感应,早从海中冲出,几下振翅就来到了她身前,霍雨儿仍是坐了它头颈,任它飞去……

京城天福居天字甲号池边,一年余前那个为人群包围的广场,现下却很是冷清,除偶有洒扫小厮外,平日也无甚人来此。今日这里却站了一个青年,十八、九岁模样,一身玄衣,身形分外挺拔,乌黑的长发紧紧挽了髻,有竹簪插着。背上除背包之外,还斜插了两柄刀,骨黄色的刀柄斜向伸出了肩头,其质犹显莹润,似同黄玉一般,显是用刀之人分外勤加把握。

青年眼光明亮而有神,脸上线条如刀削斧凿,双眉斜飞几入于鬓,英俊而峭拔,一道浅浅直直的伤疤竖在眉心,为他的脸上增添了一丝冷厉。

初来时,他于这池边略徘徊,似缅怀何人何事。而此时,他负手而立,眼神却是望向远方。

不一会儿,他双目一凝,只见天空尽头处现了一小黑点,旋即,他聚拢的眉头自散开了,一缕笑意便在眉眼之间停下。不想这英俊的青年,微笑之时却是有那如暖阳般的魅力。

霍雨儿早已见了这青年,魔龙也知她心意,即向这边飞了来,它本快速,只几个振翅间,就到了这里上空,仰望之则是一片好大的黑影。青年仰望着天空,看这魔龙飞翔,而面前却是一闪,一身白衣、如瀑长发束于背后的霍雨儿已是站在了他身前。

这青年正是石坚。霍雨儿却是早知他赶了过来。经这年余光景,他再不是二人分别时气色,瞧神色身形,修为当不但尽复,甚或较之前最盛时更有进境。他背上双刀,不是那凶名已然远播的“红莲”和“雪彗”又是何者?

为何它们又回到了他手上?

这却是要说回那日。当时石坚醒来时,已是日照西斜,他自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那各色风景,飞瀑流泉,大漠孤烟,江南画舫,山巅云海,红枫古刹……但不论哪个景象,其中都有同一个身影陪在他的身边。那个身影穿着白衣,飘然如欲乘风,那如雪的娇靥和轻盈的身姿,如瀑般的长发,望着他时笑得弯起的眼睛……这姑娘绝美如仙女,娇俏又如山间的精灵。他虽从未见过这姑娘,但他却知道她是谁,她便是那个他朝思暮想之人。

在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是满面泪痕,但这身上却与睡前全然不同了。全身上下一如未用过那禁术之前,似还犹有过之。

他呆立许久,如愣怔般,直以为自己莫不是还在未追去寻霍雨儿之前?也惊疑那之后的经历难道是黄粱一梦?

但庭院在前,却都是今日风景,他实已然糊涂,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心疑自家做的乃是仙梦,梦中的仙人治好了自己?……

虽是万分不解原因,但好在,这好好的身体却是千真万确的。他高兴得难以自已,但又无论如何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发愣之时,他眼角瞥见桌上却是多了五件东西。双刀一鳞,自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伙计”,也原以为此生再无可见,而现下却是又真真切切地见了。剩余两物他随手拿起,乃是两锭十两的银子。

一抹笑就是出现在了石坚嘴边。“是你!定然是你!那我的伤,便也是你治好的了……”他不住喃喃,心中又酸又热,浑身那失而复得的澎湃劲力,使他直感自己如这世上最最幸福之人。

“只是,你在哪里?……但不过,我现在已是有家室之人,却是无法把这个身心,再全都与你了。只是若你有难之时,仍是必会有我。”石坚暗自心中发誓……

转眼就是今时今日。期间他听过霍雨儿与忠王爷决斗时以天人之姿、北冥幼鲲鱼魂横空出世,大战海中恶魔,以“血刀大法”诛除邪恶、拯救世人后飘然而去的故事,又是近日相继听闻超级海马出水,不久又是她出山应征主祭,修为似已入了金丹的消息,其中之心痛、惊讶、疑惑、费解、惊喜等等心绪都难为外人道,只是现下便是见到了自己无时不在期盼之人,他也终是看到了她的脸,完美得毫无瑕疵,美丽得夺人心魄,与那天大梦之中一般无二……

石坚身体颤抖,脸面也胀红,连呼吸都已失控……霍雨儿则是一丝停顿都无有,直接上前便一把抱住了他!只将脸儿在他鬓边磨着。石坚被她这一抱,身体都是一晃,旋即也是忘我地把双臂紧紧地回抱了她,就如那天拉她出水时一般,似也要将她抱得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的泪都在对方的颈间流淌,但他们都全然不顾。

抱了许久,二人终是松脱开来,各收了泪,只是满足地笑看对方。

石坚开口问:“你没事了?怎地治好那伤?还入了金丹?又救治了我?”

霍雨儿则是问:“你可是已采过了三次天精?情况如何?”

二人同时发问,声音重叠,但却都自听清了,此情此景不由让他们想起,当时在她悲伤欲绝地离开他时,二人也是如这般同时向对方说话。

二人相视而笑,后尽皆一脸感慨。

随后,石坚即催着霍雨儿先说,霍雨儿便道:“我后来都好,只不过当时好险,差一点儿就是送了命,都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最终还是亏得有你那家传的秘法,不但杀死了那怪物,也救了我自己和在场的所有的人……”于是便将当日决斗的大体情况简单告诉了石坚。因着他尚不知那海中怪物,即也兼且大致解说了一下它之情况特点。

当听到那怪物实力强绝而几乎无解、无敌,霍雨儿被它逼入了绝境,不得不动用“血刀大法”之时,石坚虽早有所听闻,但仍是咬牙切齿间面上变了颜色。之后霍雨儿说她如何转危为安,却又因祸得福,不但自家痊愈,之后还入了金丹,而且得留出一团生命精华与他。其中紧张处直让石坚听得面白气喘,双手握拳握得指节出响。待得情节反转处,他方长出了一口气。而待得她最终说完,他紧皱着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轮到石坚回答时,情况就是相对简单了。

自伤势治愈后二、三日,他也自觉状况稳定了,恰好此时霍雨儿的消息传来。待得闻说那许多的惊险之后,他即决定务要去三块礁那里亲眼看上一看。虽杨灵铃担心他身体,不教他去,但他仍是坚持。如此即是只一、两日间就赶到了。待看过了现场的诸般遗迹,虽发现了些许印记,也由之可见当时战斗的惨烈,但遗憾的是,关于霍雨儿后来去向的线索却是一点也无,唯独听得近旁之人谈论时说,她似被魔龙载走,只向那远海去了,仅此而已。他只得仰天长叹,暂时按下了继续查找的心思。虽无论如何想像不出是何等奇妙的方法,但也还是在心中默祷霍雨儿确是找到了医治伤势之方,不但治好了自家,还顺带医好了他……归家后,再是无有了霍雨儿的消息,他也就恢复了往日的武道习练,虽有家室,但诸事无忧,相较之下,比之他从前习武时条件还更优越,且杨灵铃感他身体真的越转越好,且也守信再不外出,即是息了担忧的心思,转而开心不已,更是对他加倍爱惜照顾。之后他再是心无旁鹜,只安心修行,这进境即日渐神速起来,就是在一个月前,他完成了第三次采收天精,与之前两次一样,均是一阳一阴,过程都顺利无比。如今他只在蕴养身心,便静待那地宫之动。

霍雨儿听毕,虽是其实早已于每日的探听之中知晓了大致,但也是感叹,又有了少许黯然,但旋踵之间便是好转了,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片玉简递与他,示意他来读取。石坚即接过了,将之放在眉心感应少顷,拿下问道:“此法为何?“

霍雨儿道:“此法我得自魔龙龙珠,运之可自行寻得地宫,并可无损地打开,其间地宫不会逃遁,也不会如气血冲击那般有损天精。我便是用它入的真人境。二者,待将真人圆满时,此功还可改变地宫封盖顺序,助你匹配煞气。想你或许能用得上,故送与你到时参酌。”

石坚面上剧震,脱口问道:“竟有这等功法?那岂不是……,雨儿,这,真的可以传我?”他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便直把这玉简攥得指节发白。

霍雨儿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比量了一下“你我”,俏皮一笑,转身便向水池另端而行,边走边道:“走啦,干活儿去了。跟上,别叽叽歪歪、墨墨迹迹啊……”

石坚使劲地点了点头,眼中都已有了一丝水光,他把玉简使劲往胸口小衣里揣了,两步就跟上了霍雨儿。

魔龙见二人自去,即仆卧了在这广场上,面前几丈远处就是当初关押了它二年多的牢笼,它却似毫无所觉,只将头趴了在腹前,眯了眼打盹,翅膀犹自轻微地一鼓一鼓……

一应接应之事不提。

此次私宴参加者九人,当中一个青年,面如冠玉,不怒自威,虽微了服,众人却都认得这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君。地点就在当初忠王爷与欧阳国师谈话的那个宽敞阔大的房间。但与那时相比,内中现下已是全然换了个面貌,装潢得豪华阔气而又清新脱俗,这两种似乎冲突的风格却是自然地揉合在了一起,足值人留连其中品味。

待豁子有关人等引着霍雨儿二人走入时,这新君便领着其余诸人,俱是站了起身来迎见。这新君只望了霍雨儿一眼,视线在两人之间一个相对,他这眼神即是一瞬间迷离起来,呼吸也是突然粗重,喉头一阵的上下滚动。好在只是一晃间,他就是身上微微一振,眼神也转回了清明,乃轻咳一声,立即低垂了眼光,挪开了与霍雨儿的对视,就势微躬了身拱了手,工整地一揖道:“查云琮见过雨仙人。恭贺雨仙人位列仙班,开我沧浪世界修行之新纪元,实为我辈楷模,云琮不胜景仰。亦祝雨仙人仙途高远,永佑我沧浪世界。”话语间已然沉稳,不卑不亢。

霍雨儿神色不动,只点了点头,道:“皇帝谬赞了,你为至尊,不必拘礼。”

方才同样失神的不只是皇帝一人。便是此时,其他人也都是惊醒,忙也向霍雨儿纷纷施了礼,口中称颂不同:“雨仙人修为震古烁今,开万古未有之先河,实令人高山仰止!今日一见,三生有幸!”“雨仙人英姿,一见足慰平生。”“见过救世英雄雨仙人!”“拜见雨仙人,今日得见,此生无憾了!”“雨仙人横空出世,实天佑我沧浪世界,为我沧浪世界之大幸!”……不一而足。霍雨儿也是只点点头,微笑道:“份所当为而已,诸位抬爱了。“各位又自赞叹不提。

石坚紧跟在霍雨儿身后,众人先见了霍雨儿,心神为她所夺,待见过之后,此时方留意到她身后的石坚,和他背上双刀,面色不觉又是一肃。须知石坚与这双刀的威势,在大陆上也已是几乎尽人皆知。

各归其位后,因是私宴,各项程序均不烦琐,一应事前引介、祝祷自不多言,随后霍雨儿仍是除下外服,交与了石坚,石坚恭敬接过。

诸事完成,霍雨儿凝望海马,只越看越有当日那诸般怪异之感。入得水下后,她自展了缩小许多的幼鲲鱼魂,一抬手,又招出了本命的石棍,只这回并不握在手中,而是凭空地悬于她身侧前方,如无重量般地虚浮着。

围观众人心中一震,均知这是传说中的仙家手段,驭器之法,然凡夫已是只知其名,其实无法理解。须知如同那炼器手法一般,霍雨儿一入于金丹,即已自学会了以心驭使器物,普通器物都可,更不用说这与自家心灵相通的本命之器了。

她其实对后面的战法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都无须刻意去想,即知此时应施了“终极缠绕”后驭器出击,干净利落地一棍自其背椎透入,完成祭杀,这也是于那海底宫殿斩杀其他无数海马鱼魂时练得熟极而流的套路。只那时自己境界上还只是先天,也还不会“终极缠绕”,攻击也仍要徒手,但却已是可以轻松击杀一切海马,想虽未杀过金刚海马,但如今却有“终极缠绕”这异常好用的控制技能以及金丹界域双重控制在手,驭器攻击又快捷精准,力道强绝,同时这海马又看起来明显状态极差,总之看来,其必当于一合间授首……

只是她在欲施放缠绕之时,金刚海马也似有所感,原本一直如将死般寂寂的它,却是睁开了眼睛,之后如垂死挣扎一般欲要向霍雨儿扑来,一切的动作霍雨儿都是那么地熟悉,全如她所杀过的那些海马一无二致……

可就在这一刹那,她心中那奇怪之感却是不降反升,最后竟突地达到了顶峰!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住手!立即住手!”一个声音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对她怒吼!

霍雨儿手上一缓,准备的技能即散了去,她只静心感应,而对面那被缚得牢牢的金刚海马却是徒劳地在那里又似挣扎,又似要向霍雨儿猛扑,那样子仿佛蠢得可笑……

轰!

霍雨儿头脑中一阵阵嗡鸣晕眩,但绝非海马行那精神冲击,她未受任何攻击,也未受任何伤,但此时她却感到比之受了冲击和伤害而更糟糕一万倍!

她终是明了了她为何奇怪,也知道了为何会有声音要她不要动手!她只是惨笑着缓缓地堆坐了下来,哭泣道:“师父!——”

外边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石坚也同样呆住了。但不待众人再反应,就都只觉一阵精神恍惚,然后便是眼前一黑,自齐齐地陷入了昏迷。唯独是石坚留了下来,未受到任何冲击。

一声声音在他心中响起,是霍雨儿,能听出她的状态很不好,是哭着说的,“石坚,它,是我师父……他的气息、眼神、它的头……不会错的……我怎么先前就没看出来呢?……”

石坚也是一下子陷入了迷茫之中。但旋即,他就清醒了过来,只是合身扑向了琉璃窗口,拍着琉璃窗,向之前不远的霍雨儿示意,要她冷静。

霍雨儿只在那里不回应他,石坚也是徒劳地拍了一阵后,即不再拍打,而是几步疾掠,即循了她原走过的台阶而上了池口,于那里单膝跪着矮下身来,俯身低头,紧盯了池中。

说回刚才,就在霍雨儿一声“师父——”之下,那金刚海马即是一僵,随着霍雨儿的软软坐倒,它即渐渐地停住了一应的挣扎动作。

“你怎地,怎地,成了这样?”霍雨儿哭着向海马问道,边说,她边是颤抖着又站起来,再向着他一步一步走去。

海马沉默。与方才不同的,却是没了那些动作。方才那睁开的眼睛又是闭上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说话啊,师父?是谁害你吗?你告诉我啊,我能帮你的……”霍雨儿仍是止不住眼泪,这成为金丹之后,她从未如此地心神剧震过。她只浑身越来越剧烈地颤抖,以至于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步子,而无法继续走。一种深深的寒意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里升将上来,将她的心神都冻得开始颤抖起来。

“雨儿……”海马终于是说话了。

霍雨儿似听师父叫自己,精神徒地一振,“师父——”她一切都自不顾了,一下子闪烁便是扑在了海马身上,紧紧地搂着它的脖子。

许久,海马似于霍雨儿搂着自己一无所觉,又道:“雨儿,你莫再问,你只,只动手吧。”

霍雨儿闻此言,将头后仰起一点,似要能好好看清他。

“你那天就知我来了,是吗?”

海马不言。

“你那天被天雷劫走,之后怎样了?”

海马不言。

“你怎地变成了这海马?”

海马不言。

……

海马仍不言。

霍雨儿终于是暴怒了!摇着海马的肩膀吼道:“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莫再问了,我不能回答,你只要动手便是了。莫忘了你发过誓言……”海马道。

还不等海马话说完,霍雨儿即是吼道:“混蛋!我是有誓言!那你现在就叫天雷来劈我!你叫啊!叫啊!就劈死我,劈死我吧!呜呜……,也好过我现在这般比死了还难受!”霍雨儿哭了,浑身瘫软得都搂不住海马,而顺着他身,向下滑倒。

海马却无语,不动。

瘫坐池底,靠在海马下半身,霍雨儿哭泣道:“你只叫我动手,可我叫了你几百天的师父,你又带我见了天,给了我命,还有那天琴姨给我针刺的事,我都知道。我挨针不住,你便代我,那针多疼我也知道,还有那天,你为了我,受那天雷轰击……没有你这些,哪里有我?……如我这般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给予的,你教我,怎么可以下手……你教我啊……我是个人啊……我怎下得去手?……我心里现在多痛,你知道吗?……”

哭了许久,霍雨儿渐渐缓了下来,一点点扶着海马身体强站起来,之间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身上伤处,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然摸着摸着,还不及他回答,她的手便开始抖起来,比之刚才更甚,她突地从海马身旁闪开,石坚只见她身上的软甲一下子软倒下来,霍雨儿却是出现在软甲的旁边,身上一闪之间幻化了一件白衣,她却未觉这些,只是捞起这些软甲,却比到了海马身上,手越来越抖,之后软甲即从她手里脱落了下来……

“这软甲,这软甲,是你的,你的……”霍雨儿已然说不下去了。她又一把抱住了师父,泪如雨下,号啕已不似人声,如恨不得能立时把自己哭死。

海马还是开了口,道:“莫哭了,雨儿,这个不算什么了,几天便自长好……”

“混蛋!——”霍雨儿怒吼一声,随后又是良久的恸哭。

石坚眼角都已有了泪花,即以衣袖拭了,但除了观瞧外,却一时间无有何忙可以帮上。

“师父,你什么都别想了,也别顾忌了,我这就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回家……”霍雨儿终是略止了哭,边哽咽着边柔声道。

“不可!万万不可!”海马坚决道,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你是真想死吗?”霍雨儿真是怒了,脸面对脸面,双手按了他肩,只向海马吼道。

“不错。快快动手。”海马坚持道。

许久许久,她心丧若死,大股的眼泪一直从眼中向外涌流着,但却仍坚持地看着他,艰难开口,一句一句地问道:“师父,你既想死,为何不自己动手,那便多么容易?……为什么要我动手?……你知道我多胆小,我怎会杀你?……你知道我多想你,我怎会杀你?……你知道我多心疼你,我怎会杀你?……你说,师父?是不是?”语调灰色,只如乞讨哀求。

海马仍是默然。

霍雨儿心力已疲,直如死灰,只机械地问道:“师父,是天劫把你变成了奇怪的你吗?天劫之后究竟怎么了?……”

又是沉默许久。

海马突然开了口,声音里也似融化出了一丝丝原本熟悉的感情,他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就能动手吗?”

霍雨儿被这丝感情一震,但仍似未听懂,却是想了好半天,又似是下了决心,道:“好!你如能说服我,我便听你的。”

海马长叹一声,道:“罢了。雨儿,有不能告诉你的原因,确实有些东西我不可说,但是我确是要死在你手里,这很重要。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从你的心口生出红痣起……我的命运就注定要如此。”

霍雨儿已听得呆了。

“我本就是这金刚海马的元神,我修行大成,却是可以离开身体独来独往。我平时也不是戴的什么头套,你那次问我,但我却无法告诉你真相,好在你未刨根问底。我平时的样子,实就是我本来的模样。你刺青之时,确是我助你,因为我之灵魂与你相合,我不能说为什么,而将来你也一定会知道。天劫来后,如我所想,还未能劈得死我,但我也失去了离开身体的能力。在海中我在不断地养伤,时时在浑浑噩噩之中,但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到了你的神识扫过,我认得是你,你终于入金丹了……于是,我清醒了。我要死在你手里,一定要,所以在发现那船队后,我便现了身……”

余下已不用再多说,霍雨儿已是明白了很多。

霍雨儿呆呆地沉默良久。

她终是向着海马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八个头。

海马静静地望着她。

起身,霍雨儿道:“既如此,你必要死在我手里,我便成全你,师父。你是师父,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还是要做。”沉默一下,又道:“不就是死吗?琴姨说过,有的爱不能完整,只能成全。我都懂了。”说毕,不及任何人反应,她闪烁之间已是伏在了海马先生的后背上,那本命石棍却是凭空飞起,悬到了半空,直直竖立了,之后即是如流星般一刺而下!……

石坚自霍雨儿最后这两句话起就心中狂跳,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在撞击着他,他一声狂吼:“不!——”便一个快得几乎人眼难辨的背后拔刀,抽了“雪彗”在手,猛灌了不知多少成的内力,猛一个下劈,一片晶莹便自刀入水处瞬间向四周疯狂地扩散而出,只两个呼吸间便将整池巨量的海水冻住了。

他只这一击,之后便是浑身脱力,真气已然透支。但好在他自见了这池水冻住,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只向已成了冰的池水中那两个人影看时,就觉心口一痛,一口血柱即喷将出来!

“雨儿……”石坚费了全身力气叫了出来,然后就软软仆跪于地,泪如雨下,连“雪彗”如何滚落手边都不知道。

他看到的,即是霍雨儿伏在海马的背上,那根她的本命石棍,已然准准地自她后心穿心脏而过,直插在海马背椎第三节之上,一人一海马已是瞬间毙命,再无声息!

他未听到霍雨儿此生的最后一句,是:“死,我陪你。”

……

不知多久,石坚失魂落魄地踉跄走下台阶,一下子失了全身力气,只堆坐于地,背靠着台阶,瘫软发抖得就如同刚才在水池中刚刚认出海马先生的霍雨儿一样。

他侧过头来看着霍雨儿与海马的姿态,两具尸身被冰冻完全定格在死的这一刻。他们面上无有痛苦,都似解脱。

无声的泪滑下脸颊,石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要流下的泪水,如世界已然崩塌无存一般,他肆意地抖动肩膀,尽情地哭泣。

许久,他终是收了泪,又走回了台阶顶上,这回,他拾回“雪彗”,抽出了“红莲”,一刀一刀地劈开冰,直向斜下,劈出一条冰之通道。

他终于挖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的尸体小心地从海马身上揭了下来,她的脸不知是失血太多,还是为冰所冻,是那么地白,白得几乎要透明。

那一双美丽的眼,却是闭合的,且再也睁不开,再也不会弯弯地笑了。

石坚紧抱了她,把自己的脸凑到她脸上,想感受她还有一点热量,但遗憾的是,一点也是没有。

他仰天一声悲号!,只在这冰的通道中,跪着,抱着她的尸身痛哭,将他的泪洒在她冰冷的脸上,似如此可以为她带来一些温暖,他的脸在她脸上摩擦,却不如在一刻之前,能在其上再感到那满满的生机和温热来……

只是,石坚全然未注意,杀死霍雨儿和海马的石棍已然不见,他也许以为它是自动回了它被召出前存放的地方,因为霍雨儿曾给他约略讲过祭师的本命武器,但这一次,却不是这样了。

……

漆黑的极高空,有一柄巨大的石斧停在那里,苍老古朴,还周身放着一点点的蓝莹莹的光,时不时,又一道白光,视之如光华折射般,在其刃口处游走。

这石斧中却似有两个人在对话:

“多少年了?”

“我们……解脱了?”

……

多时之后,自有一物也自那星中飞腾上来,却是白玉之色,六腿六翅一只魔龙,魔龙吼道:“你们莫走,该当带上我……”

石斧安然不动,却有荧光闪烁。

魔龙见之安心,忙又猛扇翅膀,向那石斧飞去。

……

不知是哪一年,两个影子即是浮在这一颗蓝汪汪的星前,一个影子像是一把苍古的石斧,另一个,则是一只只剩下头的陆龟,其四肢空空,已是不见。

陆龟声音苍老,却是能言,道:“你们终于来了。”

石斧也是能言,为男声,道:“我们便将是在此星完这最后一世吧?却是要托你护持了。只那日之事,你却不怪我们?”

陆龟道:“你我俱曾在那混沌中修持,须知劫便是生,生便伴劫,如鱼之与水,无劫,这修士也即是死了。此乃我之劫数,亦为我之生数,怎有怨之一说?”石斧静听。

它顿了顿,不久即又开口叹道,“世俗中人自看不穿,以为这修士如何。只见得神仙风光,以为舒服,却不知那释迦坐火,分身时时为那鹰、虎啄食啃咬。观音立刀,分身又时时为那俗男奸淫亵辱……魔主更不必说,众皆怕他那魔火炼魂,然其时时所炼的却是谁之魂?人均只见那佛光眩目,魔火威严,但他们岂知其炙烤元神,甚或比那人间炮烙尤剧?不如此,何得劫生?圣人,圣人,呵呵,万劫不磨,也须有万劫来磨。这威风莲座,实为火,为刀,也是那般好坐?观音送子,其子又从何来?若无因由,又哪来那多子好送?为何偏个别人不送子?……你我混沌修士,于这中道理,还岂会看不开?只当来日你二人超脱,我便笑着送你们。”

石斧见它住口,终也是一声长叹,道:“我明了规矩,便是我要还这一生性命与她,又须还她师徒之泽,但勿要再生那情缘,我夕为王者,也要偿那众生之债,自当为畜生海兽,遭那一戮。只是我兵解之后,须得劳你亲送我们轮回此处了,她魂伤太巨,仍须我护她三两千年方得修复,也请你包涵、助我。待我再与她见时,求你赐予她胸口那血咒旧伤之处以红痣,助我相认。你那秘境,到时便借我等候于她。我也自会封了自家记忆,只于见她之痣后方行启开,自不叫你作难。如此,可好?”

许久,陆龟点头道:“善。当年后土传娘娘法旨时,便私言请我,于创此星及畜生道王者界之时,将一部隐秘扣下,不可传世,我固留之于秘境,你去便见之,想你们于我之故旧,昔曾帮我甚巨,便与你们行这点点方便吧。那混沌魔龙先已降于此,那人自种了符与它,我不便插手,却也恐其偶能监视,于你们再帮不得更多了。愿你们能得圆满,超拔之日,我必遥祝。另,来日得便,你也知,当助我复全……”

二影住口不言,许久,那陆龟忽于口中喷出一物,乃是一张不起眼的灰符,旋又卷为一只小小口袋。它道:“此符亦予你,你与她当有难时。对时便将此物着她交与那混沌魔龙,如何使用到时你自会知晓。”

石斧倒不动作,只称了声谢,那灰色袋子便飞入它表面,隐去了。

二人再不言语。

须臾,那石斧却是一分而二,斧头中那石棍即脱了下来,又一道白光,自斧头上透出,陆龟张了张口,两物加那白光,都变了小之又小,自投了那口中去。白光状极猛恶,但却也不伤这龟。

……

蓝色的海水之中,一只小小海马在海底小心游弋,不时警惕地环视周围,突发觉身后有一物遥遥奔来,细瞧却是一只好大的灰色海狗鱼,便仓惶奔走,直躲入了一道礁石缝隙。海狗鱼不及刹车,却是“嘭”地撞在了礁石之上……海马脑中却有两个灵魂,一个极虚弱,在内中缩成了小球,微弱地感知着外界,它之外则是另一个魂,却是康健有力,二魂却水乳交融,外面这魂便护着内中那魂,不停地安抚、蕴养于它,而内中那魂,也在一丝丝地加强壮大,渐渐地摆脱虚弱。

……

几千几百年后,那迷雾之海崖上,海马先生独坐高崖,心神寂寂,只目视那海上夕阳落下之处发呆,海风猎猎,吹起他身上的衣袍。

他忘了已坐了多久,他知自己应在此等候一人来,但却不知他或她是谁,也不知为何要等他或她。但他知道,他或她必会到此。

只有有缘之人,方才可于此秘境中出现。

……

又有一日,海马先生心神忽动,闪身而出了秘境,便向某处望去,只见有符光闪过,某一不起眼之小山半腰,却有一人凭空而现。此人身着兽皮,却不是本星人之装束,他手中自持着一张古旧羊皮,满眼迷茫之色……

海马先生掐指算来,却是不知其主何凶吉,只知与自家有那关联,却非应着现在。事一关己,即难算清,难断处只得顺其自然,却不可妄言妄动,乱了因果……

……

再说回现实中来。

如果将时间倒拨回一刻,又有一片可穿透人身体的光线映衬,即会看见,霍雨儿的本命武器,石棍,在石坚冰冻池水的前一刹那,在穿过她的胸腔,粉碎了心脏之后,也自那心口红痣处透出,穿过海马背椎而向下,而海马的肚腹之中,却是竖放着一个斧头的头部。这石棍好巧不巧地,插入了斧头头部的孔洞之中,待插到位之后,即发现,它们成为了一只完整的石斧,而这石斧,任谁都能看出,原本就应是这样的,只不知是被何力量,给拆成了棍子和头部两个部分……

而在石坚坐倒在台阶旁痛哭之时,这石斧早已如不存在实体的幻影一般,直穿过上方一切障碍,只向空中那无穷高处投射而去……

石坚抱着霍雨儿的尸身,因无了法术幻影,此时她是全身赤裸的,虽是尸体,但却是那般地栩栩如生,完美无瑕,有一种凄美,让人不忍直视。只见得胸口那一双**之间,一处孔洞触目惊心,是那致命之伤。

石坚伤心欲绝,心中所思全非漪旎。

他用了她原脱下的外袍,帮她把身上小心地包好,便横抱了,欲出这水池。但却眼瞥见原在她脚边,落了有一片玉简,因这颜色与池冰有些相似,加之自己伤心之中不曾留意,竟不知它何时出现,而直到现在才恰巧发现了它,模糊忆及,似是包她身体时,从那外衣袖中脱落。

石坚料是霍雨儿之物,顺手将它捡起……

一刻后,石坚抱着霍雨儿,已是坐在魔龙背上,自向那迷雾之海飞去。

半刻前,他失魂落魄地抱着霍雨儿来到魔龙身前之时,它早已站在原地。石坚只恳请它能否带自己二人去她生前住的地方,魔龙便叫他上它背来。

于是,魔龙即载了二人腾空而去,留下身下越来越小的京城。

石坚呆呆地回望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京城就再也不来了吧?为何在这里,我总会失去重要的东西?……”不觉间,两行泪水又是滑下,他全然不动,一任它流淌。

迷雾之海的边缘,魔龙自口中喷出一面小旗,迷雾中便骤然现出了一个巨大门户。飞入之后,魔龙口张,那小旗即飞了回来,又入回它口里,那门户自又关闭,消失无踪。

魔龙载着石坚二人来到了村里,降落下后,告知了石坚她平时居住的琴姨旧居院落。石坚便抱了她,向内中走去。路过那正盛开着雪白花朵的海棠树时,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来,立于树下,只痴痴地仰头望着那满树的花簇发呆,良久……

进得屋后,他寻着她的气息,来到了她休息的房间,将她放在了平日端坐的榻上。

他呆坐榻边椅中,却是想起了那片玉简,即将之拿了,放于眉间。

只神识一入,就见到那一个一身白裙,在庭除之中仰脸感受阳光、自然的少女……石坚捂着玉简在额头,却是双手支了脸失声痛哭起来。

这个女孩是那么美,那么真实,让他心灵都悸动,但他知道,她此刻就躺在自己身边,却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不知有多久,石坚总是走出了霍雨儿的房间、院子,他看到魔龙还卧在原地,似知道他会来寻它。

石坚便拱手一礼,问道:”前辈可知此处哪里有琉璃吗?我欲葬雨儿,又不愿她身腐,就要用这琉璃……“

魔龙点了点头,自叫石坚上来。一人一龙自来到海上,魔龙指了下方道:”这下面即有,只在海底,此处也是她平日练功之地,无人打扰,你可葬她于此。“石坚点头应了……

一个时辰之后,石坚已然将霍雨儿身体清洁妥当,将她身上穿了房中存放的白衣,另将她挂于颈中的石印和那存有她影像的玉简一并随她封入了琉璃晶棺。之中抽尽气体,并以”红莲“所融琉璃晶液封闭了,全无缝隙。他曾听父亲说过北地蛮族有如此安葬女子之法,放于寒地,可保千年、万年不腐不朽。

大海之上,魔龙载着石坚和晶棺贴海飞翔,但见得海上突然现了一巨大漩涡,魔龙便又降高度,直到了近乎于贴着了海面,轻扇着翅,悬停在了一处。

石坚知它意思,即自扶棺,为这心中爱人默祷,视其良久,才将之抱抛于这漩涡之中。魔龙言其自会将她送入内中,之后这里便会关闭,从今而始再无打扰。

望着那晶棺一边下沉,一边随漩涡之力而向中心行去,他即于晶棺晃动间,见得她最后一眼。

她嘴角似隐约有笑,如只是在睡眠之中,做着一个好梦。

而在这梦中,定有那山崖上的身影,为她举起太阳。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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