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漆漆的空中裂痕徒然出现在一个花园之中。
少顷,其中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衣裙,明眸皓齿的长发少女来。待她走出后,那裂缝便又凭空消失不见了。仔细观之,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霍雨儿。
五尺外,一片藤架之下,自有一圆桌一藤椅,桌上是一壶冷了的茶和一个茶杯,那杯中却是无有茶水。
一个仍是穿着厚棉衣,戴着皮帽的男子,正在那把椅子上坐着,椅中垫上了软垫。在这一片和暖的春日午后阳光之中,那男子轻轻鼾睡着,阳光为他的身形镶上了好看的金边儿。
这男子却是石坚。想必他这是在等待她在京城那边的消息吧?
霍雨儿随手将几样东西放在桌上,之后便静静地站在他身前,也不吵醒他,只是这般静静地望,脑中不由浮现那一天她与他分别时二人对望的情景……
她现在的精神力太过强大,四周又是她的金丹界域,不需去探察,也知旁边屋中的卧房里,石坚的夫人杨灵铃即在床上酣睡,一个丫头伏在她脚旁,也是瞌睡着。还有另一个丫头,正在收拾房间,收拾着,也是困了,就也去寻了床睡一会儿……
真是一个温馨的家。尤其是那杨灵铃,娇小的瓜子脸,眉眼清纯甜美,之上又多了一丝初为妇人的娇媚艳丽。她于沉睡中带了微笑,似在做着好梦。
霍雨儿精神却不在杨灵铃身上。她看了石坚许久,他仍未醒,便走上前去,轻拂他肩膀一下,让他睡得更实了。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以手轻捏,使他稍稍张开了点口,霍雨儿也不犹豫,即将自己的口印了上去。丹田深处一动,那团生命精华就自腹至胸、再入口,传导入了他的口中。霍雨儿又运真元,小心帮他度这团精华至丹田,便轻轻催发起来。待这团精华开始自行发散,他那些触目惊心的丹田、经脉、根骨、识海之伤就在这精华滋润下,竟是一点点地愈合起来。因他这是老伤,不若霍雨儿那般直接即可修复,所以会慢上许多,但他确是在一点点地神奇地恢复着……
霍雨儿终是将口离了他,合上了他的下巴,一拂袖间,即在这庭院外围下了一道迷障,这是一座最小型的迷阵,为她以真元所布,得能运转三个时辰,防止外界一应滋扰。又拂袖间,夫人与两个丫头只睡得更实,也当一觉睡至天明。
“三个时辰无人打扰,足够恢复了。”霍雨儿暗想,再望了石坚一眼,遂不再看,移步出了院子,只手一划,又迈步间,便消失了。
……
霍雨儿又回到了村中。之前她与魔龙回归之后,拿些东西,就先去治疗石坚。待妥当了,方放心地回转来。
这村中的春意越发地明显了,那棵大海棠树也有花芽在催发,田野中有那浅浅的、淡淡的一块块绿色,自是些早发的青草芽。
霍雨儿此时回到的是琴姨的旧家,以她精微的神识并着外放的真元,将各间屋子转眼间清洁了一遍,灰尘都被彻底挪移到了屋外边。
不知为何,霍雨儿此次归来却不想再住师父的院子了,便就回到了琴姨这里,只是这村子广大空旷,任她愿意住哪就去住哪,自没有人会管她。
说起此中原因,她也说不清,只是如今一想到师父,仿佛灵魂深处便有一丝丝悲伤与恐惧,也有一些心惊肉跳的不安,她也不知为何,所以就是本能地先离开那个到处都有师父痕迹的地方。
她也先自不急去找琴姨他们,魔龙则仍在海中休憩逍遥,当然是不须她去管,霍雨儿只在原自己养伤和刺青这屋中的桌前坐了。招手来,那几上的铜镜即入了手中,这铜镜仍是田牛所修,两个碎片间用铜钉锔着。
忆起《鱼经》之中辅药一篇中少有的寥寥几句金丹炼器的基础法诀,便是一口真元喷出在那镜上,右手虚托,左手掐诀,这铜镜即凭空而在她右手之上方翻滚起来,旋即就是红热而化成一团炽热的铜汁,边发着红光,边兀自轻轻地沸腾着,冒出一个个泡儿来,又却破掉,即有那一点点火星飞出去,于落到四周地上之前,被霍雨儿于界域中无处不在的真元扫出屋外。
霍雨儿知晓,这些乃是原铜镜之中的杂质,却是被自己这金丹真火炼了出去。
如此小半个时辰,初次炼器,她也不敢过于耗损真元,于是在脑中浮现了那镜子的原型,而随着她的构思,这铜汁即如映照她之心意一般,按了她的想法变幻着形状,直到成为那个她想像中的样子。
少顷,霍雨儿捏了个避尘诀,又自一口真元喷去,这回乃是一口寒气,那铜镜即冷却下来,只手接下,另手虚拂了镜面,一面锃明瓦亮全新的镜子便自呈现在了手中。
对着自己的脸孔,铜镜之中即是纤毫无遗地映出了一张俏脸,依稀仍是自家原先模样,只是较之早先青涩之时,多了一些成熟与妩媚。素面未施粉脂,然金丹之士之自然风韵便是再上好的脂粉也自模仿不来,唇不搽而丹,眉不修自裁,一双仍是细长的凤眼于顾盼间存了几分媚惑、几分神秘,也有几分泼辣和威严。面皮嫩白如有些许透明,又似有宝光流转,比之婴儿肌肤却是更为细腻莹润,衬着精致俏丽的五官,确为绝色。
望着重圆之镜中几无一点瑕疵的自家绝美的容颜,霍雨儿却只叹息一声。这是她来此后第三次照这镜子。返本还原之后,自家原本满是花纹的脸已成过去,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那几分失落。
霍雨儿在这里歇息三日,其间每日出阵感应一番,如今她之神识可笼罩全星,因境界高妙,他人已无可察觉她之神识。却说这日感应过后,霍雨儿回村里便不停留,只去寻琴姨三人。
敲门后,仍是田牛应了门,很快门即开了。因他正修整犁头,乃是就在门前不远。
待开得门,田牛见了霍雨儿自是一呆,一时倒忘了说话。然虽困惑,但好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乃是连忙让她进来,往里迎,边喊娘和自家婆娘,边问霍雨儿:“你回来啦?事办得还好?只你这脸上,可是治好了的?”
霍雨儿答道:“嗯,都好。琴姨和奶奶在哪?我想先找一下她们。”一边漫步往里行。
琴姨却恰是在田奶奶房中,她如今已是五、六个月的身孕,肚腹却是明显地隆起着,只在田奶奶房里,一边缝着婴儿肚兜,一边听田奶奶唠叨她当年如何如何怀田牛,如何生产、坐月子,听得霍雨儿来了,琴姨忙整顿了一下,给老人也披了衣,便开了屋门来迎霍雨儿。
见了她,琴姨便是瞬间呆住了,少顷,猛喜叫一声:“雨儿!你这是……”抱了霍雨儿肩膀,却是兴奋得竟哭泣起来。
田奶奶听得儿媳哭泣,忙下得地来,边走边问道:“雨儿姑娘啊,你回来啦?一路都好吧?秀秀这是怎么,为啥哭了?”
霍雨儿知琴姨这问自不必答,故只是轻轻拍了拍她柔弱的肩头,向她点了点头,示意正如她所想,她这才止了哭泣。
琴姨边抹眼泪,边把霍雨儿迎进屋里,还代她答了田奶奶一声,道:“我没事,是高兴的,雨儿姑娘身上遇了好事,得了好大彩头。”田奶奶虽不明所以,但也是住了脚步,迭口称了“那就好”,就算是将此事放下。
霍雨儿边进屋,边答道:“该办的事我都办完了,还好。”同时顺手关了门。想了想,又对田奶奶道:“奶奶,麻烦您请田牛叔叔也过来,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田奶奶听了,即应了声,一边迈了步子,一边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了袖,扣着扣子,推门去找田牛。
再看了琴姨,她虽挺起了肚子,然而那美好的容颜仍自未减,霍雨儿心下暗叹,如这般心思灵慧的女子,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美的。想至此,也是轻抚了自己的脸,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说起。
琴姨也不奇怪,只叹道:“修行事我也不懂,只是为你高兴。不想从今往后,我们的小雨儿就是仙人了,真个让人好生欢喜。你这真是漂亮,不想这金丹仙人竟是这样的美法儿……”霍雨儿就只是微笑而不语。
想了想,琴姨又问道:“你说这次正事办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那忠王爷……”
霍雨儿点头道:“却是侥幸了,中间实有些凶险,但好在我命大,便是他丧心病狂,私投异类,险些酿了人间惨祸。最后是被我诛杀了。死前他还恬问你情况,我只告诉他你让他好自为之,他就是听了这个之后发狂了……”
琴姨闻之嗟叹:“你平安无事就好。他这回终是恶贯满盈,也是怨不得谁。想他其实本也是可怜之人,但却不寻那仇恨之源头,而又去转嫁祸害别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如此也即无法再多说,田牛和田奶奶二人却是少顷也徐徐入得屋来,都自坐了,即询霍雨儿,有何事要告诉大家。
霍雨儿便道:“我前日下山之后,却是得知了一件大事,就是琴姨本家已是通告天下,言琴姨乃是家主上官永康亲女,其亡母卓氏亦已追为上官永康之正妾。其为世家至亲之人,艺高德昭,声名广播于天下。因原家中误会,遭肖小陷害,世家亏负其甚多。为示惩戒,那害人之肖小已于早年便被家中毙杀。固诚告天下,无论何时、何处,其均受上官世家认可和保护,亦欢迎其归家,举族上下,必敬迎之、善待之。如其已有家眷,亦视同家族子弟,一同善对。而家族之神针堂,虚堂主之位以待之,如其不领,亦虚其二十年,以示虔心……”
琴姨听闻,一点点动容,泪水慢慢地涟涟而下。田奶奶和田牛也是欣喜非常,田奶奶只迭声称着“好啊”,田牛则是走到妻子身边,伸了独臂,去为她拭泪,一边轻声安慰着她。许久,琴姨方收了泪,只轻声抽咽道:“谢谢你了,雨儿,真的谢谢你了。“
霍雨儿忙微笑摆手道:“琴姨,能有今天,也是有你自己的一份努力啊,哪里却要谢我?”待琴姨全然恢复了后,霍雨儿又随手自袖里拿出一个绸包,即是当初宋老板送与她的那个,内中一沓,共是二十五万两的银票,递与了琴姨,原共三十万两,只那五万,却是她授意石坚花来住店了,道:“琴姨,这些银两我却是用不上了,自与你和田牛叔叔、田奶奶。如今外面已是安全了,这日后如何行止,是走是留,都听凭你们。假若何时需要离去,也只要呼我名字即可,我自会来送你们。”
田牛见得这多银票,吓得腿都软了,就欲推拒。琴姨却是冲田牛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自不矫情,乃是大方收下了,只向霍雨儿道了声谢。霍雨儿摇头摆手,不以为意。
如此,再无别事,霍雨儿便告知琴姨用了她旧居,琴姨自不会拒绝,乃辞别三人就要离去。田牛想要留她在家吃饭,谢她这番帮助。霍雨儿却是摇摇头,道自己已然辟谷。
田牛自是喟然,琴姨轻声一叹,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