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翊闭了闭眼,松开了扯住秋绾月头发的手,冲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秋季绪和秋夫人回头,随着推门声,一个面目和善的妇人,领着一个几岁的男童走了进来。
秋夫人看到这两人,眼里泪瞬间流了下来,从椅子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把抱住那男童,声音沙哑地喊道:“枫儿,是枫儿啊,我的孙儿啊,你知不知道,祖母想你想的心都快要碎了啊。”
秋季绪同样也是面色激动。
唯独秋绾月的脸色苍白,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是让你杀了他吗,刘奶娘,你居然敢骗我。”
男童旁边的妇人被秋绾月杀人的目光吓的后退了一步,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咋给,哭着道:“大小姐,奴才实在是做不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儿啊。”
“你给我住嘴,当初你收我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秋绾月气急败坏,布满疤痕的脸上都是狰狞的神色。
当初她私奔不成,被人毁了毁了容貌,整日里闭门不出,觉得无比的羞愧难当,可是她同段三郎早就私相授受,怀了孩子也不能半袖,这让向来重面子的秋绾月如何能忍。
可偏偏安宁郡主却过得那般幸福自在,早在她没有出事之前,秋绾月和安宁郡主便互相看不顺眼。
如今安宁郡主不光拥有良好的家世背景,还有疼爱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两张对比之下,秋绾月觉得自己过得无比的凄惨。
安宁郡主向来是个刀子嘴的女人,闲言碎语传到秋绾月耳中的时候,越发让秋绾月恨毒了她。
秋枫的奶娘刘氏家境贫寒,丈夫身体不好,公婆年迈,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一家人的担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因此不过是重金的诱惑,就让刘氏答应了将秋枫杀害的事情。
“大少爷,老爷,夫人,都怪小人财迷心窍,还请老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啊……”
刘氏哭的凄惨,秋夫人只顾抱着秋枫抹泪,秋季绪看着虽然清瘦了一些、精神状态却很好的秋枫,知道刘氏这段时日对待秋枫定然是用了真心。
他叹了口气,示意让刘氏带着秋枫离开,刘氏见秋季绪的表现,便激动地抹了抹眼泪,从地上慌忙爬起来,将秋枫给抱出了屋中。
“翊儿,你是如何找到刘氏和枫儿的?”
秋季绪将秋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之后,才回过身来,平日里圆滑世故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是刘氏来找的我。”
秋子翊目光阴郁地盯着地上的秋绾月,语气中带着恨和无奈,“若不是刘氏良心发现,恐怕枫儿早就死了。她带走枫儿之后,一直和他藏在家里的地窖中,除了她的丈夫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原本刘氏是想等风头过去,就把枫儿送去外地的,可是后来她见我们府里和六扇门一直没有放弃对枫儿的寻找,加上她心中对秋府有愧,得知安宁的死讯后,昨日便偷偷到了秋府门前,正好被我发现。”
“秋绾月,你谋害亲侄在前,谋害亲嫂在后,心肠歹毒如此,我没有你这般狠毒的妹妹,父亲,我与秋绾月有不共戴天之仇,纵然她是我血亲的妹妹,可我无法原谅她,念在兄妹一场的情分上,我不愿将她亲手送官,可我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的联系,从此以后,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秋子翊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去再看地上这个,害得他差点家破人亡的亲妹妹。
秋夫人和秋季绪相互看了一眼,都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们明白,从此之后,秋府再也没有了秋绾月的立身之地。
秋绾月最终还是被送到了寺庙。
刚开始去的时候,她还会整日吵闹着要回家,可是秋府专门派了看管她的人,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她居然就变得疯疯颠颠的了,只好将她整日在寺庙房中。
秋府将秋绾月直接从家谱上除了名,只跟外界说秋府小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京城职中不管对于秋府熟不熟悉的人,都知道秋绾月同段家三郎私奔一事,如今秋绾月又去了寺庙,纵然没有太多人知道到底是何原因,可大家也都能够明白,秋绾月和祁言蹊定然是没有可能了。
京城之中,达官贵人里,最不缺的便是适婚少女,和秋绾月彻底脱离了关系的祁言蹊,自然便成了京城不少人私下里观望,希望与之搭上关系的对象。
“真是可怜哪。”
将手帕放在眼角轻轻地拭了拭,少女秀丽的脸上,带了些许的悲伤神色。
一旁的年轻男子皱着眉,关怀地看着少女,安慰地哄到:“雨烟,既然你留在这里,心情会不好,不如咱们赶紧离开吧。”
少女仍是将目光放在那边树下,秋绾月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又哭又笑地说着什么。
“你以为,我是自己想要来看看她?”
少女脸上的悲伤神色一扫而空,眼睛轻斜过男子的脸,目光带了不易觉察的厌恶。
男子没有注意到少女神色和语气中带着的意思,只是努力笑着道:
“一个疯婆子罢了,看她做什么,看了心情都变得不好了,你这不是让我心疼吗,再说了,她按理来说,应该是你家的仇人啊,如果不是她不要脸勾引了三少爷,三少爷恐怕也就不会死了……”
少女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可男人仍旧是没有半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惹怒了自己想要拼命讨好的人。
“看来你对我们两家的事情,知道的还是很清楚的对吧。”
“这……这……”
男子猛地反应过来,脸色有些涨红,心里暗自骂自己,明明知道段雨烟对于家人的重视,却又犯了她的忌讳,提起了英年早逝的段家三公子。
“真是可惜,原本我还挺愿意和你周旋一段时日的,只不过我发现,你实在是太让我恶心了……”
“……”
段雨烟再也不控制自己的神色,厌恶地看着男子,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地道:“没错,我是讨厌秋绾月,可我三哥也有错,如今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所以这件事情,在我的心里已经翻篇了。我这次来看她,还要你一起来,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什么感想吗?”
男子被段雨烟突如其来的改变惊的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想要上前去搂段雨烟。
段雨烟直接没有让他近身,一脚将他给踢了回去,圆脸上的大眼怒瞪,浅蓝色纱裙在风中飘扬,她右手伸出,指着男子大骂道:“好你个登徒子,居然还想占你姑奶奶的便宜,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对吧。”
“雨……雨烟,你没事吧,我们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男子被踢的一脸茫然,捂住胸口呆楞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问道。
段雨烟脚下用的力不小,可她毕竟是个娇弱的闺阁少女,男子一开始只是震惊之余没有反应过来,实际上这一脚,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伤害。
“雨烟?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唤本小姐的名字。”
“你以为,我真的就会被你的花言巧语给迷住吗,你以为,我就是那么好骗的白目小姐不成?从你在街上为我向摊贩付钱解围,故意接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你当成了一个笑话,只是可惜的是,我没有想到,在你这个笑话这里,居然会穿插了一个让人痛心的事情。”
“玉婵,这个名字,你应该很耳熟吧。”
男子的表情僵住,本来还算清俊的脸庞,五官因为紧张变得有些扭曲,生生的显得无比的丑陋。
看到男子的表情,段雨烟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李云舫,花死人的钱,给我买珠宝首饰,你晚上能睡得着觉吗?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可是一晚上没有睡着啊。”
被称呼李云舫的男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还是硬撑着咬着牙道“段小姐,云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总应该知道,你是如何欺骗了玉婵,让她主动顶了杀害安宁郡主的罪名,自愿赴死的对不对?”
李云舫的身体一颤,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段雨烟。
段雨烟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几件珠宝首饰扔在地上,语带怒意地道:
“你一个穷书生,正常而言,连吃饭温饱都是问题,可你却出手挥霍,对于银钱一事,并不是很在意,钱财到了你的手中,你是否便觉得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只可惜,我不是见钱眼开的势力女子,我段家就算是随便拿出一件玉器来,也比你这些破烂货值钱,给我滚。”
李云舫被骂的脸色铁青,他虽然是个穷苦的书生,可是因为才华不错,在学院里也很得先生赏识,加上外表皮囊不错,普通女子看到他,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说到脸上,因此就算是他对段雨烟别有心思,可还是挂不住面子。
他四下看了两眼,心里恶意突生,面前的少女衣着华丽,姿态骄傲凌厉,浑身上下都在向世人表明,她是在优越条件下长大的女子。
这样的女孩子,漂亮,有气度,举手投足间都和那些普通的女人完全不一样,李云舫心里私底下是看不起商户之女的,他最想要的攀上的自然是权贵人家的女儿,可那些贵族小姐,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而段雨烟,是他一次意外撞到的机遇,纵然段家不是权贵之家,可是“第一玉商”家里的女儿,如果将她给娶到手,那么日后的钱财自然用的方便。
他若是想要进官场,四处打点也方便,以后等他考取功名做了大官之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那个叫玉婵的可怜女子,早就被李云舫给抛到脑后了。
无人知道,玉婵的心里是经历了何种的纠结,才会自愿替人顶罪,她只知道,她的情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她,希望她能够顶罪。
说他自己得罪了一个大官,性命不保,只要玉婵自愿顶罪,那么秋夫人便会同意在秋季绪面前求情,让那个大官不要为难李云舫。
更甚的是,李云舫还暗示玉婵,若是她不自愿顶罪,只怕是她的父母亲人都难以保全自己,因为得罪了秋府,依照秋府在京城的势力,就算是他们再小心翼翼,也很难保全自己。
玉婵是可怜的,也是可悲的,她识人不清,太过于在乎李云舫,也太过于信任李云舫。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顶罪赴死之后,李云舫便从秋夫人那里,拿走了一笔数目很大的钱。
对于玉婵,李云舫是她心里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所以她什么都会告诉他,可对于李云舫而言,玉婵不过就是他人生过往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罢了,一个可能会帮他搭上权贵之人的踏脚石。
所以当玉婵遇到危险之后,李云舫心里首先想的是,如何才能够让玉婵的死,为他带来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