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渐晚,许不语的心也越发的沉重起来。
祁言蹊出城采药,一夜都没有回来,许不语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不好了,不好了……”
方叔一脸惊恐地跑了进来。
听到他声音的不念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道:“方叔,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外面的那群官兵,他们要往城里放火,说要烧了锦州城里的人,断了疫病的源头。”
方叔的话刚落,便听到城主府外传来阵阵哀嚎。
不念神色震惊地望向城门的方向,接着袖子一甩,往外面急步走了出去。
许不语迟疑了一下,想到和不念相处的时光,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锦州城如今犹如人间地狱,一支支火箭从城门楼射向城内,房屋燃起熊熊大火,染了病的百姓压根没有力气躲避,哀嚎着从房间里滚出来,希望可以扑灭身上的火。
街上到处是燃烧的火人,不念脸色苍白,却只能徒劳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火人在面前渐渐失去性命,他嘴唇抖动,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无奈而变得僵硬。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不语不知道不念口中的他是什么人,她也没有心情思考了。
凄厉的呼救声响彻城内,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人压根顾不了别人,稍微有点行动能力的人,推搡着其他人挡箭,人性的丑恶在生死关头暴露得一清二楚。
许不语看了只觉得心里发寒,空气中传来的烧焦味,火油味……一股脑地从鼻端往脑海里涌动,她干呕了几下,神情因为震惊而显得呆滞和茫然。
“噗呲……”
“你没事吧?”
一支火箭在耳边划过,穿透了身后一个正在地上爬的人。
许不语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抬头看着不念那张干净清透的面庞,喃喃地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烧城?他们为什么要烧死这么多人?”
不念看着代替许不语死去的那人神色哀伤,目光里都是气愤与无奈。
他努力护着许不语躲着密集的火箭,一点一点地往城门的方向移动。
“他是要报复。”
“他是谁,他疯了吗?锦州城里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他要报复,难道这些百姓和他都有仇不成?”
“封疆王慕容彻,他是要太子殿下和这锦州百姓,全部为他的母亲陪葬。”
冷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许不语心里一喜,接着一个温暖的披风罩到了她的身上。
祁言蹊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语气严厉地训斥道:“你出来做什么?”
许不语看到了他,心里的担忧,害怕,伤心……一股脑的情绪全部都迸发了出来。
她紧紧地握着祁言蹊的披风,语气带了哭腔地吼道:“去哪里不都是一个样吗,到处都是火,你知不知道,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有多担心你……”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没事。”
祁言蹊叹了口气,目光温暖地看着许不语。待看到她眼里的水光时,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干枯的头发触感并不好,可是祁言蹊心里却觉得很是安慰。
天知道他费尽辛苦采了草药回来之后,面对的居然是漫天的火,那一刻,祁言蹊怒火攻心,又急又怕,急的是不知道许不语身处何方,怕的是许不语会出什么意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许不语,只是自己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他对她隐瞒了真相,将她带入了这危险的环境之中,自己就应该对她的安危负责。
在心里微微地舒了一口气,祁言蹊头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你们回去,我去解决城门上的人。”
将许不语安排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祁言蹊语气冷静地道。
不念神色复杂,指着城门的方向,颇为担忧地道:“祁大人,你要知道,那可是几十个人,若不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侍卫都染了疫病,有帮手帮你,或许还多些胜算,可是现在……。”
祁言蹊的脸上还带着刮伤的痕迹,眼圈下青黑的痕迹明显,黑色劲装上沾满了泥土。
可他神色冷厉,目光似刀。
握着手中的佩刀,他冷笑一声,没有反驳,只是又道:“如今城内火势蔓延,你们快回城主府吧,看好太子殿下,千万不要让他出事。”
说完便将手中装草药的筐子递给了不念,又看了看许不语,接着纵身一跃,躲避着密集的火箭,用轻功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走,我们回去。”
不念脸色难看,刚刚一时情急,他居然会忘了妥善安排太子殿下的去处。
城主府目前只有方叔一个还算健康的人,可他年老体迈,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恐怕很难应付。
许不语目光从祁言蹊的背影上收回,心里纵然再担忧,可她也知道自己压根帮不了祁言蹊,还不如听他的话,尽快回去照顾好太子殿下,不让他有任何的顾虑。
许不语震惊地看着慕容云的寝室,烟雾缭绕,大火熊熊燃烧,里面木头被烧的“噼啪”作响。
火势蔓延得极其快,在门口都能被火焰的热浪烧烤得难受。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在里面。”
不念语声焦急。看着被大火吞噬的房间,心里暗恨自己思考的不周全,将慕容云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
“你疯了,那么大的火,你这么冲进去,你会没命的。”
不念被许不语拉住衣袖,脸上的神色苍白,他内疚又焦急地说道:“我的命不重要,太子殿下还在里面,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你的命为什么不重要,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样重要的,太子殿下身份是尊贵,可你也是活生生的人,你好好看看,里面火那么大,你就这么贸然的冲进去,真的会没命的。”
“你不懂,太子是未来的君王,他的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他出了事,甚至可能会引起皇室内乱,进而造成国事动荡,我的命和他的命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
“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人的命是不重要的,在我这里,太子殿下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没有丝毫的区别……”
许不语语音很高,脸上都是对他不满的神色。
可她眼睛里,却分明装着的,是对他的担忧。
她死命地拉着不念的袖子,不让他因为一时冲动陷入危险之中。
不念的心却是剧烈地动了一下,他望着面前这个身量娇小,面目稚嫩的少女,一时之间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
可他还是温和而有力地将许不语抓住她衣袖的手掰开,目光坚定地对她道:“对不起,我有我的坚持,我一定要进去。”
许不语看着那白色背影冲进房间,只觉得嗓子一阵发干。
周围的房间早就烧了起来,那些昏迷中的太医,怀揣着一份治病救人的心到了锦州,最后却都葬送在火里。
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是很快,也或许过了很久,许不语一直呆呆地望着大火燃烧的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不知道,不念这一去,还能不能完好地出来。
“咳咳……”
突然,不念搀扶着昏迷着的慕容云踉跄着走了出来,看到她,冲她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许不语眼睛一亮,只觉得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还没有等她出声,不念却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掩盖了烧的焦黑的后背……
不念只觉得自己头昏沉得难受,整个身子都是沉甸甸的,胸口的位置压得厉害,一瞬间,他竟不知云里雾里,今夕何夕。
“身为皇室子弟,却自甘堕落,居然会去佛寺里面听那群老秃驴讲经,慕容玉,你真是丢尽了整个皇室的脸面。”
孩童的容颜如名字般白玉无暇,明明是七八岁的年纪,可神色稳重,气质超然。
他跪在地上,看着上方一脸怒意的慕容无我,嗑了一个头,目光有些受伤地道:“父皇,儿臣自幼喜欢佛法,我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什么父皇就不能接受佛法呢?”
“荒唐,佛法慈悲为怀普度众生,那还要皇帝做什么,你身为皇子不勤于学习,却整日里忙活这些不入流的事情,莲妃不肯将你放在皇后身边抚养,口口声声说自己能教养好你,现在看来,她压根就没有好好教养你。”
慕容无我神色中带着怒意,提到莲妃之时,语气中带着厌烦。
听到他这样说的慕容玉,白玉般精致的小脸上,神色沉痛而悲悯,他注视着慕容无我,眼睛里是满溢的失望与不满。
“父皇,我心向佛,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完全和母妃没有任何的关系,母妃生我育我,对我关怀备至,她已经去世了,还请父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对母妃有迁怒的意思。”
“既然父皇不喜我学佛法,我住在皇宫里,定会碍父皇的眼,不如父皇准许我搬出宫里……”
慕容无我怒气更深地看着底下这个和他脾气秉性丝毫不像的儿子,想着以前莲妃的所作所为,心里对慕容玉越发的不喜。
他紧皱着眉头,冷喝道:“若你搬离宫里,以后你就不要再回来了,滚,给我滚……”
不念紧皱着眉头,他的脑海里,小小的慕容玉脸带悲伤,心里是不被认可的痛苦与无奈。
“母妃……”
“母妃……”
“我好想你……”
轻微的声音,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出来。许不语听着这样的话,再看到床上一脸痛苦的不念,深深地叹了口气。
*
锦州疫病横行,京城中的秋家此刻也并不太平。
秋家因为秋枫的失踪,整个府都是愁云惨淡,特别是秋枫的生母永安郡主,更是哭的几度晕厥。自从知道秋枫失踪的事情之后,便没有吃下一粒饭,只是抱着秋枫贴身的衣物,红肿着眼睛落泪。
“郡主,你不要担心,咱们小少爷那么聪明伶俐,定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身边的丫鬟努力安慰着永安郡主,可永安郡主只是抱着衣物哭,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永安,你爹爹和子翊去六扇门报了案,你放心,六扇门消息网四通发达,肯定能找到枫儿的。”
秋夫人自己也是心力交粹,眼睛红肿,可她还是强撑着身体努力安慰着儿媳。
永安郡主如今已是怀胎五月了,如果一直这般忧思哭泣,饭水不进的话,只怕肚子里的孩子很难保得住。
“娘,枫儿他才只有三岁啊,他能得罪什么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掳走了我的儿子。”
永安郡主神色既悲伤又愤怒,美丽的脸也失去了颜色,一双眼睛因为落泪而呆滞无神,看得秋夫人心里也是越发的心酸,忍不住用手帕不停地拭泪。
“夫人,小姐她……小姐她突然肚子疼,现在疼的在床上打滚呢。”
秋家二小姐秋绾月,前段时日刚刚与祁言蹊退婚。因为与段家三公子段雨仲私奔未成毁了容貌,每日闭门不出。
整个秋家,除了秋夫人与贴身伺候的丫鬟,其他人连秋绾月的面都见不到。
就连秋夫人,除了在一旁劝说一下,一言半语的话语也是很难得到回应的。
秋夫人听到丫鬟的禀报,神色大变,对着床上哭泣着的永安郡主道:“永安,绾月她身体不适,娘去看看她,你千万不要再多想了,有你爹和子翊加上六扇门的人,定能找到枫儿的。”
说完便领着报信的丫鬟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永安郡主看着秋夫人不带犹豫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多了几分阴霾。
她攥紧手中儿子的衣服,心里是又恨又无奈,对秋绾月越发的不喜。
秋绾月那个失了贞洁的女人,不以死证贞洁就算了,让整个府里的人都跟着她名声受损。
如今她的枫儿失踪,她可倒好,专捡这个时候闹毛病,这不是跟她对着干吗……
秋绾月脸上仍是薄纱覆面,隐约能看到她脸上的疤痕,此刻的她额上都是冷汗,在床上痛苦地翻动着。
秋夫人到的时候,还未说话,便目光惊讶地看着秋绾月襦裙下一滩的血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当即命令丫鬟找大夫过来,封闭秋绾月的房间。
“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自己偷偷的吃了堕胎药。”
秋夫人又气又恨又心疼地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如果没有人发现的话,你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要娘可如何活的下去啊。”
“别管我,别管我……”
虚弱地呻吟着,秋绾月目光绝望而苍凉。
她一个残花败柳,又未婚先孕,容貌被毁,却苟延残喘,连累家人平白受辱,不孝至极。
“娘,让我死了吧,我求求你了,就让我死了吧。”
“别说了,你……你简直是在割娘的心啊,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好不容易将你养大,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看着你去死吗。”
“我没脸活了……”
秋绾月痛苦地呻吟着,看的秋夫人心搅动得难受。
她用手帕擦拭着秋绾月额头的冷汗,眼神变得阴沉起来。可她脸上神色却还是温柔至极,语气安慰地对着女儿道:
"孽种如今也没了,只要你我不说,有谁知道你未婚先孕的事情,你放心,和祁家的婚事,完全是你父亲一个人要退,我可是从来没有开口答应过。
“他拿走了玉镯,我再给他要回来,祁言蹊曾经对你那么好,既然你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也应该对你不离不弃。”
秋绾月薄纱下的嘴动了动,却只吐出一串痛苦的呻吟,她的双手紧紧地拽住身下的被褥,脸上的神色痛苦而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