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身心的反射。亦有真有假,有实有虚。
有那么一段时间估计心脏状态不好。梦里,我颤颤巍巍往城楼高处爬去,那城楼高的望不见顶端,眼睛再往下看时,底下已是万丈深渊。再左右望去,周围皆是和我一样艰难爬行之人。正当我要更进一步时,呼的一下,脚就踩了空。瞬间,心脏好像要跳脱出我的身体去加速下坠。梦里我还对自己说,这下要死了。要死也要死的漂亮些,不挣扎,不乱叫。落地那一瞬,脚猛蹬,醒过来了。虚惊一场,活着真好。
我问过姥姥做这种梦的缘由,看姥姥能不能从封建迷信角度为我答疑解惑。然而姥姥说,哎哟,这是要长个子了。可是姥姥你是认真的吗,我都二十几了为什么还能长个子。不过老人家的话,总是朝着好的方面去说,我就姑且排除我心脏有问题的嫌疑,也不去妄想这是一个寓意飞黄腾达的吉兆。长个就长个吧,腿长一米八也挺好。
而有段时间估计是压力太大或者是电梯惊魂留给我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梦里,商场里的扶梯变成了诡异的旋转式并且开了八倍速。我就看着那魔幻的旋梯在我眼前极速运行,心里越着急,越踩不上那旋梯。转瞬,上行的旋梯又变成了下行式,本不在旋梯上的我又得抓紧扶手好不被甩下去。
梦境,真是荒唐大胆的毫无逻辑可言。就像是我接下来要看到的这一幕。一行人要上电梯,可电梯门竟是小时候睡的火炕的炕门。炕门那么小,人怎么挤得进去?可是分明这些人就进去了。我也要挤吗?我进得去吗?算了,不管了,跟着他们挤就是了。从炕门进去,空间越发狭**仄,人贴着人,我只能笔直僵硬地站着,似乎眼珠子都没有转动的空间。
这两个梦,清醒,反复,多次地出现在我的睡梦清单里。陌生的场景,不变的慌张。次数多了,我也便觉得不足为奇,也不会再向姥姥询问做梦的缘由,更不会再去百度周公。毕竟梦醒后,生活照旧,什么都没改变。
但有这样一个梦,它依旧清醒,反复,多次出现。而不同的是,我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因为心里害怕,实在太害怕。
梦里是熟悉的场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大院。这个大院当然不是那优越感十足的部队大院,就是一所普通民宅,但这个院子,真的太大了。我记得光花园里繁茂的果树就有十余棵。白天这些树看着郁郁葱葱一片生机。可一到晚上,西北的风便是常客,别说大风,就是寻常小风,也能扇动起让人害怕的想赶紧回屋的可怕妖风。这个大院,就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里,我一个人在大院里乱跑,但身上不知为何拖了重重的棉被,根本无法跑快,也跑不到头。目光向左,是那十余棵怪树,嘶嘶沙沙发出哀鸣。目光向右,是一间间紧闭房门的屋子,有窗户,但没光,我也不敢向里望。
我说过,我太清楚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当年我还很小,小学三年级的样子。那一段日子,母亲似乎忙起来了。平日里,母亲总是在家,虽料理家务,准备三餐也很忙碌,但不见她经常出门。往常出门,也只是去姥姥家或是和姨姨们上街逛去,下午四点多肯定是要回到家中准备晚餐的。
当然,小孩自然不会问大人到底去忙什么了,只关心下午这顿饭又能吃到什么好吃的。
那天,太阳快要落了,父亲母亲还没有回来。可恶的是,弟弟怎么也不见人影。我这个弟弟只小我一岁,母亲形容我们两的关系是猫狗关系——见面了要打架,分开了又要想念。素日里,我两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胆子也会变大,经常闯一些祸出来。这小跟班突然不在身边,我觉得心里面真是空落落的,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觉得每秒钟都是在百爪挠心。
我看天还亮,一个人又实在太无聊,于是便去了花园里。
花园里有一棵老树,树枝粗硬,父亲便在这老树杈上绑了麻绳,又找来了一个废旧轮胎,做成了一个简易秋千给我们玩。这应该是父亲做过最好,最成功的手工了。毕竟他是个成日里书本不离手,只爱躺着抽烟看书的人。动动嘴皮子容易,动手干活,是不轻易见到的。
一个人荡着秋千委实没有两个人来的有趣,也没人在后面推我。不过现在看来,要是当时真有双手在后面推我一把,那才真的可怕。
没人推,就荡不高,怎么办呢?我坐在秋千上,踮着脚,一圈一圈的转,把那麻绳像麻花一样拧起来。转的圈越多,这“麻花”就拧得越结实。我看也拧得差不多了,就收起脚,反方向一转。没想到的是,这“麻花”转起来速度竟那样快。我被转的头晕眼花直想吐。
大概这样飞速转了十几秒,秋千终于停下来了。我晕的是眼也睁不开,踉踉跄跄地就往屋跑。接着,一头栽到床上,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此时,我心里紧张起来,感觉腿已经有点僵硬,后背的汗毛也竖起来了。我摸索着开了灯,屋子里转了转,确定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再抬头看墙上的钟表,已经九点多了。
“他们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遇到危险了吗?”“是不是不要我了?重男亲女吗?”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屋子里只有墙上的钟表发出“增增增”的声音。外面的风好像很大,我透过窗户看见树枝的黑影在晃来晃去。太可怕了!我唰地拉上窗帘,又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轻轻地把房门打开一点点,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回来。
“呜...”。
一阵凉风吹进来。我全身僵硬,汗毛都竖起来。赶紧锁上房门,蹲在地上,心慌的要死。
“怎么办,怎么办。”
当时并没有手机。其实我这句话有问题,手机是有的。大哥大手机,当时成功人士,达官贵人的标配。只是,我的父亲没有。但座机是有的,我也记得姥姥家的座机电话。可是,都这么晚了,会有人接我的电话吗?
“4011869。”我一边默念一边拨电话过去。电话每嘟一声,我的心情就更绝望一分。
最终电话接起来了,姥爷也派了表哥来接我。当时我情绪激动,在电话上连哭带骂地说了很多。具体内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很清晰地记得,小小的表哥带着我走出了那个幽深的大院,风很大,夜很黑。我的眼睛吓得不敢睁开,只紧紧拉着表哥的手,高一脚低一脚艰难地走了出去。
所以,时至今日,我还会经常梦到那个大院,每每梦回,心里那份紧张无助又会被重新翻起。
而这件事,也直接导致我内心特别渴望住进小小的楼房,一眼能看遍家里每个角落的那种。只是没想到,父亲竟无缘看到我们真正住进自家楼房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