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炎熠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刚才在梦中看到春华跳下了高楼，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空中的模样。他抹了一把脸，看了看四周，一间低矮的房子里，程阳坐在一边猛吸着烟。
“不是真的对不对？”炎熠头也不抬地说道。
程阳看了炎熠一眼，没有说话。
“告诉我不是真的对不对！春华还活着，她没有死对不对！”炎熠仿佛站在崩溃的边缘，对着程阳大叫道。
程阳一甩烟头，走到炎熠身边，用力按了按炎熠的肩膀，“你冷静一些。”
“程阳，你告诉我不是真的对不对？”炎熠热切地盯着程阳，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春华前几天还说等我辞掉特工的职位，我们就去开个小饭店，她做老板娘。现在呢，她在哪？对，她还在上班，我去接她，我现在就去。”
“你冷静一点！”程阳大喊一声，“春华已经死了，你不想面对也要面对！”
“我不想面对！”炎熠甩开程阳的手，“我从一个人人景仰的英雄变成一个叛国贼，为蓝堡出生入死，蓝堡却杀我父母，我最爱的女人在我面前因我而死，你要我怎么面对！我他妈现在想去死！”
程阳一拳抡在炎熠的脸上，炎熠踉跄得差点摔倒，“你个懦夫，我和春华拼了命来救你的命，你现在跟我讲你他妈想死？春华为什么宁愿跳楼也不愿让你救，就是不想你被炸弹炸死；我为什么抛开一切都要救你这个兄弟，就是要你活下去！你现在把我们辛辛苦苦救下来的命这样轻言放弃，你对得起春华，对得起我吗？”
程阳大吼着，把心中的喷怒一起发泄了出来。
炎熠不再说话，瘫软下去跪在地上，一拳一拳地锤向地面。
程阳看炎熠的拳头都透出了殷红，不由得一阵叹息，“你还是一个人好好想想，我出去找点吃的。”
程阳走后，炎熠一个人留在这个狭窄的土房里，他蜷缩在一边，他觉得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而撕开谎言后的真实残忍得可怕。他很想振作，但他甚至找不到振作的理由。
他看向一边的地面，一个已经打开的啤酒罐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爬过去，想借以酒精麻痹自己。手还未碰到罐子，罐子就被击飞了。
炎熠一愣，看向一边的墙面，一束圆形的光透过子弹孔射了进来。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掩盖了炎熠的耳膜，周围的东西被子弹射击得哐铛直响，炎熠一跃，翻到沙发处，直接将沙发倒扣在身体上作掩护。
一阵枪林弹雨之后，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一些棉絮和纸屑被子弹击打得在室内飞扬。
炎熠听到门被踹开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进门的脚步声，他还躲在沙发下，手里紧紧攥着匕首。
他仿佛已经感觉到无数的士兵包围了自己，炎熠苦笑了一声，猛地将沙发一推站起，果然周围至少十几把枪对着他。
炎熠朝周围看了看，只有雇佣兵，李将军并不在。看样子，他已经退居到了幕后。
炎熠把匕首一丢，笑了笑，看情况是逃不掉了，死了也好，去给春华作伴，也让程阳逃过一劫。
炎熠这样想着，索性就闭上了眼，等待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
忽然，“哗啦”一声，旁边的整面墙都倒了下来，同时冲进来一辆黑色小车，直向炎熠处撞来。
炎熠眼疾手快一个翻滚躲过，身边的那些雇佣兵却是遭了殃，很多都被撞飞了去，或者被碾压。
小车没有停下，直接在房子里掉头摆尾来了个漂移。待将车头对准外面时，驾驶座的人猛地一吼，“还不上来！”
炎熠一愣，原来驾车进来的正是程阳。
炎熠灵活地从后座的窗户处钻进后座，剩下反应过来的雇佣兵举起枪就对着车子射击。
尾座的挡风玻璃顷刻碎成了一堆渣，炎熠俯着身子躲在座椅上，任由玻璃砸了自己一身。
程阳一踩油门，整辆车就哄了出去。
也许是太过紧张，竟然一头撞到了空地的铁栅栏上，程阳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将栅栏冲散，挤上公路，油门一踩到底，以最大速度扬长而去。
那些雇佣兵也不是吃素的，迅速退出来开上车就去追程阳。
程阳的车是在旁边随手顺来的，动力本来就不怎么好，所以很快，后视镜上就出现了雇佣兵的车。
程阳猛烈地咳嗽了一声，擦了擦溢出鼻子的液体，嘴角竟然一歪，“老子没做特工以前就是专门飙车的，跟我比，你们还嫩了些！”
手下档位一换，方向盘一打，就向旁边的一个隧道驶去。
隧道的中间有巨大的桥墩，桥墩和桥墩之间有很大的空隙。
程阳看到追兵的车一点点接近了过来，忽然猛地同时踩下油门和刹车，手上调转方向盘，车尾猛地甩出一百八十度，整个车身擦着桥墩的空隙就开了过去。
后面的追兵还没明白过来，程阳他们一下子就从进隧道的道上驶到了出隧道的路上。
“哈哈，爽！”程阳雀跃地拍打着方向盘。但高兴没持续几秒，后视镜里又出现了追兵。
“这车马力也太差了，速度这么慢，根本甩不开那些狗皮膏药。咳，咳。”程阳又是一阵咳嗽，“看样子要釜底抽薪了。”
程阳这样说着，又忽然一踩刹车，再一次漂移，这一次整个车头调转了180度，直接在车道上逆行行驶。
很快程阳就和雇佣兵的车擦肩而过，看着那些人在车里又惊讶又气愤的模样，程阳就觉得好笑。喉咙里一些液体要向上涌出来，程阳尽力压下去，专心握着手上的方向盘。
一看身后，见对方也开始逆行，程阳一笑，“就怕你们不跟来。”
程阳灵活地躲避着迎面而来飞驰的汽车。忽然瞅见旁边临行道路上开出了一辆大货车，又看了看前方两条路的交叉口，顿时计上心来。
程阳一拉档，让车子尽量保持和货车平行的速度。
后面的车子离得越来越近，程阳沉着地应对着。眼看交叉路口越来越近，程阳看了看大货车，忽然加速，直冲路口，正好和货车在路口中心相遇。
货车司机看到忽然冲出来的车子也是一阵惊讶，方向盘和刹车齐动，但还是撞上了程阳的车尾。
程阳被撞得整个人一颠，车子也险些翻掉，好在方向盘及时一打，油门继续踩着，稳住车子，这才继续往前驶去。
不过经程阳这么一闹，大货车彻底堵在了路中央，后面的车子躲闪不及，有一辆都撞到了货车身上。
听着后面剧烈的撞击声，程阳兴奋异常，停下车瞅了一眼，“很久没有飙得这么爽了。”说完这才驶车离开。
程阳驶上了高速，漫无目的地向前开着。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根烟，单手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想起什么，用后视镜瞧了瞧后座，“炎熠，没事吧？”
炎熠坐在车上早就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但现在虽然已经脱险，但他的状态依旧没有缓过来，只是“嗯”了一句作为简单的回答。
程阳叼着烟，看着漫漫长路，忽然追忆一般和炎熠聊起了以前的事，“炎熠，我们是在哪认识的？光之岛，对吧。那时Angle把你抓到光之岛上救我，我还求你别把我和Angle的事说出去呢。
“想来，也很久没有Angle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在高阶世界过得好不好，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咳，咳。”程阳说到一半，不知是被烟呛着了还是怎么，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程阳把烟头往窗外一丢，平复了一下，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在四神国历险那一次，在朱雀殿，差点就死了，不对，是已经死了。也是Angle及时赶到把我们救了，然后就赋予了你这半吊子的异能，和山寨版手机一样时灵时不灵。
“我还记得在密室那一段，你的异能又失效了，我差点都被勒死。还有，去寻找禁婆时，纳须那里，你记不记得，不是你当时帮我解围，我早死了。”
程阳低下头笑了几声，“还有还有，空之国那里，那个头尾颠倒的人鱼怪，当时真把我吓死了，然后我们还一起遇见米开这个好朋友。哦，对了，我还记得你买了一整个集市的流萤，让我在瀑布上面放，搞浪漫给春华制造惊喜。
“说实话，那晚真是累得够呛，想想我们俩出生入死到现在，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程阳深深叹了口气。
炎熠听着程阳语无伦次地说着话，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程阳？”
“我没怎么样啊，”程阳大咧咧地回道，“只是回忆一下我们冒险的日子。想想在那个世界，你真的救了我很多次，空之国，我被红发祭祀抓了泡药，你孤身来救我。还有最后我们落入海里，巨型海兽把我们吃了，我们在它的身体里器官一日游，哈哈，想想还挺好玩哈。
“最后，我们去了森之域，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很像你的孩子，阿南。经过孢子洞，神木隧道，没想到最后绕了个圈，阿南就是我们要找的盖亚。”
程阳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胡话，将和炎熠冒险的一幕幕全部抖了出来。
“兄弟啊，你信命吗？在那个世界，一直都是你照顾着我，如果不是你，我想我早死了。所以啊，我真的欠了你很多次。所以啊，也该……还了，咳咳！”程阳说着又一次猛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怎么也止不住。
炎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从后座爬到前座一看，程阳一口鲜血喷在方向盘上！
“程阳！”炎熠大惊失色，再看程阳身上，前胸不知何时中的枪，正在往外流着血。
“你，你是什么时候中枪的！”炎熠将外套一脱，就使劲按在程阳的伤口上，一把扶过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
鲜血沿着程阳的嘴角流下来，程阳大口喘着气看着炎熠，“这次可能你救不活我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炎熠大吼着，压住伤口的外套很快被染红了，血顺着炎熠的指缝往下流，炎熠整个人快要崩溃了，“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程阳，平行世界里那么多艰险我们都熬过来了，这次你也不会有事的。”
程阳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在眼前晃了晃，“果然比虚拟世界里疼好多啊。”接着又挪了挪身子，看着炎熠，“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兄弟，我想，剩下的路我没办法继续陪你走下去了。你，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不然哥的老命就真的死得不值了。”
炎熠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程阳，这个陪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算是真正意义上一直陪伴他的人。往日冒险的一个个场景历历在目，炎熠心如刀割，竟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炎熠忽然一抹眼泪，握起方向盘，就要去发动车子。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救程阳。
程阳一按炎熠的手，摇了摇头，“没用的，你听我说。别管我，快走！去，去Trueworld里，找到Angle，让她带你去找女娲，查清事情的真相，也许还有一线转机。”程阳一面坚定地说着，一面从后视镜看向背后。
“走吧，他们很快就要追过来了。”程阳说着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记住我的话，去找女娲，查明真相，别让我和春华白死。”他猛地支起身子，将炎熠直接从位子上推到车外。
炎熠一屁股坐在地上，格外悲壮地看着程阳缓缓把车门带上。听着远处呼啸而来的汽车声，牙一咬，就向远处奔去。
程阳坐在驾驶位上，身子变得越来越重，他晃了晃头，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看着炎熠往前奔去，心中竟有一丝释然。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点上。
看着后面的车已经慢慢接近，程阳吸了一口烟，嘴角一扬，“哥这么帅，就算死也要死得绚烂些。”将手里的火机点燃，望着那跳动的火焰，然后将打火机丢到了后座。
腾的燃起一片火苗，整辆车很快就被火势包围，程阳在火里定定地看着炎熠逃跑的方向，淡淡一笑。
“砰！”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炎熠转过身，看着车已经炸成废墟，滚滚的浓烟冲向天空。炎熠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抓向自己的头发，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进身下的泥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