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少陵一到珠江,还未打听,就获知了Tony梁失踪的消息,他的一帮手下已经乱成一团糟,失联整整一个星期了,四个大活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就差上天入地搜刮一遍了。
连叻宾都无法全身而退,到底是遇上了怎样的凶险,阎承山在秘密做什么吗?难道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退意是演戏?
阎少陵突然惊觉有些事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下,原以为报仇的时机要到了,可如果阎承山真的瞒着他在做什么的话,那么他的计划已经脱轨了,而且是不堪设想的脱轨。
珠江城的天眼还没有遍及大街小巷,所以根本无法查出Tony梁一行人开着车去了哪里,阎少陵只能寄希望于叻宾最后打出的那通电话上。
那是一个陌生的固话号码,他曾试过拨打回去,但始终没有人接听,这有点奇怪,托人查到机主位置后,第一时间赶过去,竟是在珠江市附近的离岛上。
这是岛上唯一的一座土坯房,院子里杂草丛生,外墙斑驳,门窗紧闭,尤其是门上一把老式铁锁彷如穿越时空而来,整个环境不像是有人居住,倒像是荒废很久了,阎少陵围着房子转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下一秒屋内尖利的电话声响起,难道叻宾就是在这里打出了最后一通电话?阎少陵静静地站在窗边等着,他期待听到屋里有动静,期待电话被接起。
直到铃声停止,屋里都没有一丝响动,他按了下重拨,电话声再次尖叫起来,但依然没人接,没动静,他站在院子里,一遍一遍地重拨。
“铃铃,铃铃响了,铃铃响了,铃铃……”一个脏兮兮的胖子边喊边从外面冲进了院子,他仿佛没看到阎少陵一般,直直地跑到门前,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锁进了屋。
“铃铃,铃铃,铃铃……”阎少陵跟进去,便看到胖子对着桌上的电话,又是跳又是叫,还拍手,看上去很兴奋。
电话声停止,胖子也跟着停下来,他这才看到阎少陵,不过面对陌生人,也没什么反应,他一脸痴傻地挠挠头,又指指电话,对阎少陵说:“铃铃,这是我的铃铃,铃铃。”
这是个傻子,不对,这也许是个傻子,阎少陵站在门口摘下帽子和墨镜,静静地观察着他,手里又拨出了电话。
“铃铃,铃铃,铃铃……”胖子又开始跳起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拿起听筒,只随着铃声欢跳,似乎听到电话声就会很兴奋。
待铃声消失,胖子又静下来,他转头见阎少陵不说话也不动,像一幅画一样,他有些疑惑地弓起背,往前伸长脖子,双眼眯起来仔细看了看阎少陵,嘴里嘟囔了一句“红头发,美人儿”,忽然,他尖叫一声,抱着头窜进了里屋。
阎少陵跟着跑进去,便见胖子拿着张纸笔跳上了床,拱进了被子里,隐约听见他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他走过去,轻掀被角,只见胖子趴在那儿写写画画,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辛丑、癸巳、丁酉、乙卯”。
生辰八字?他呼啦掀起整个被子,里面的胖子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笔擦擦擦地划着纸面,快速画出了一个东西,他头抵着床单,不敢抬,只举起胳膊,把那张纸使劲儿伸到了阎少陵面前,大喊:“给,给,给你!给你!别打!”
阎少陵接过纸,挑高了眉,这是个什么东西,鬼画符?他把纸转了一圈,也没看出这潦草的条条线线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其中的“令”字倒真是像一道符。
现在的情况有些迷离,为什么电话会在这里?为什么有个傻子会怕他?为什么要给他画一道符?叻宾又在哪里?
胖子微微偏头,眯着眼偷偷地斜瞄着阎少陵,嘴里继续念叨着:“辛丑、癸巳、丁酉、乙卯……”
“这都是谁教你的?”阎少陵双手按在床上,躬身凑近胖子问。
胖子闭上了嘴,他冲着阎少陵傻笑,一骨碌滚下了床,他走出房间,拿起窗台上生锈的小时钟看了看又放下,自言自语着“吃饭了,吃饭了”往门外走去。
阎少陵瞥了眼时间,中午12:05,他走到窗台边,伸手转了下时针背后的发条,然后拿起走到门边对胖子叫道:“喂,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间。”
胖子扭头看阎少陵,有些迟钝地开口:“是,吃饭的,时间。”
“你自己过来看,现在是几点?”阎少陵扬了扬手里的时钟。
胖子缓缓地走回来,他伸长脖子看向阎少陵手里的钟,上面显示着10点,他笨拙地点点头,傻笑道:“你说的对,你真聪明。”
阎少陵一把搂住胖子的肩膀,带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虽然不是吃饭的时候,但是可以吃糖,来,哥哥带你吃糖。”
把胖子按在窗边满是灰尘的凳子上坐下,阎少陵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在胖子眼前晃了两下,“糖糖,糖糖,吃糖糖”胖子喜笑颜开地伸手就要去抓,却抓了个空,他急地直跺脚,双手使劲去够阎少陵举高的手:“糖糖,糖糖,给我,给我。”
阎少陵单手按着他,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回答对问题,就可以吃糖了。”
胖子像听不懂他说什么一样,还是挣扎着叫嚷着要吃糖,阎少陵一把捏住他的下颌,问:“辛丑、癸巳、丁酉、乙卯,是谁教你的?”
“辛丑、癸巳、丁酉、乙卯,吃糖吃糖……”胖子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糖的方向。
“是不是一个光头教你的?”阎少陵又把糖提到他眼前,诱惑道:“告诉我,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光头?”
“光头,光头……有,有光头,吃糖,吃糖。”胖子吧唧着嘴,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糖。
“很好,他人呢?”
“吃糖,吃糖。”
阎少陵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将口香糖剥开,放到胖子嘴边。胖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张大嘴巴就要去咬,阎少陵迅速拿开,又问:“是不是光头教你画画的?”
“是,光头,光头,打,打。”胖子说着就抬手挡住头,好像要挨打似的。
叻宾真的在这里出现过,他既然跟傻子接触过,既然能打电话通风报信,为什么又会失踪呢?他教傻子画符是什么用意?还有那句“辛丑、癸巳、丁酉、乙卯”,是谁的生辰八字?为什么要传递这么一个信息?
趁着阎少陵陷入沉思,胖子一把夺过口香糖,塞到了嘴里,他嚼的口水直流,还开心得不行,一边拍手,一边念念有词:“光头死了,光头死了,光头死了……”
“你说什么?”阎少陵撰住胖子的衣领急问。
“嘿嘿嘿,光头死了,死了,死了……”
“怎么死的!”
胖子指着外面:“海,海,死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呼唤声:“威威,威威,到饭点儿了。咋不去太婆家吃饭呐,吃饭了,快出来。”
胖子听到声音,激动地跳起,推开阎少陵就往门外跑:“太婆,太婆,吃饭,吃饭。”
阎少陵戴上帽子走出去,看到一个瘦小的白发老太太正在帮胖子擦嘴,他轻咳了一声,老太太闻声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地问“你是?”
阎少陵笑着走过去“您好,我是旅游的,之前听说有个朋友住在这里度假,便过来找找看。”
“你朋友,住这里?”老太太显然不太相信,尽管眼前这个年轻人漂亮的过分,看上去实在不像坏人,可她还是十分警惕,“这房子就威威一人住,怎么会有人住这里。”
“不信,您问问威威。”阎少陵轻轻拍了拍胖子的背,“威威,之前是不是有光头住在这里?”
胖子拉着老太太的手,蹦蹦跳跳地点头:“光头,有光头,光头。”
老太太被他拉扯的受不住,抽出手拍打了他一下,“我就出去了几天,你就往家里带人,胆子越来越大了,人呢?”
胖子用手指着外面:“死了,光头,死了。”
“瞎说!呸呸呸,童言无忌。”老太太重重地打了他手心一下,她看向阎少陵尴尬地笑道:“这孩子智商有问题,每天都胡说八道,我看你朋友应该离开了,我去女儿家住了几天,昨天回来就没看到这里有别人。”
阎少陵无意识地用脚碾着地上的杂草,他没从老太太的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您不住这里吧。”
“我不住这儿,这孩子本来是跟他妈一起住的,一年前她妈去世,他就一个人了,我在岛上的时候,就管管他吃穿,我不在的时候,他就东一家西一家的要饭吃,反正岛上的人都认识,也都可怜他。”
阎少陵点点头,他拿出手机按了两下,“啧”了一声,对老太太说:“大娘,我手机没电了,借屋里的电话联系下朋友,可以吗。”
“电话?电话之前被威威给弄坏了啊,打不出去了。说起来这电话,还是他发小回来看他,给装的,原想着他有事可以打电话求救,哪家做点吃的,也可以打电话叫他去吃,可这傻孩子就是不会用,只喜欢听响声,前阵子,有人教他用电话,他学不会就算了,还把电话整坏了,唉……”
电话早坏了?阎少陵的眼角几不可察地跳了下,他摸出身上所有的现金,放到老太太手里,“我朋友可能真的离开了,这钱就当是他的借宿费吧,请您收下,给威威买糖吃。”
“不不不,哪能要钱啊,这么个地方平时狗都不愿意待,你朋友可能就是跟威威玩了会儿,怎么会借宿在这里呢,这钱可不能要。”老太太摇着头,使劲把钱往外推,就是不肯接。
胖子一把夺了过去,拿着钱就往外跑,大喊着“买糖吃,买糖吃,买糖吃……”
“威威,回来!”老太太迈着颤巍巍的小脚追了出去。
叻宾一个人来过这里,他修好了电话,教胖子了一句不明含义的口诀,还给了一张神神秘秘的符纸,太不正常了,他的这些作为都不合逻辑,为什么他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对一个傻子对这些事?为什么打电话说不要找他?他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为什么傻子说他死了?
阎少陵再次走进屋子里,从犄角旮旯到天花板,从锅碗瓢盆到一张纸、一根针,他都检查了个遍,甚至把电话都拆了,这个非一般简陋的家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有异常,甚至显示不出这里曾经到访过一个陌生人。
那副画和那个八字是叻宾留给我的吗?既然不让我找他,为什么又会留下两样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阎少陵在屋子里慢慢地来回踱步,脑海中开始飞速地拼凑线索分析着各种可能。
也许叻宾一开始是要向阎少陵求救的,就算不是求救,他也希望阎少陵能找到这里来,为了以防自己出事,他留了份线索在傻子这里,即使有其他人找过来,他们也想不到傻子身上。
那么又怎样让阎少陵从傻子这里得到线索呢?从傻子传递线索的动态来看,叻宾也许是用驯兽的方法,给傻子强制植入身体记忆。
一个个场景渐渐在阎少陵的脑子里成形:叻宾画了一张红发美人的肖像,并戴在了脸上,然后他走进卧房,拿起扫把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床上熟睡的傻子身上,边抽边念“辛丑、癸巳、丁酉、乙卯”。
傻子蜷曲着身子在床上打滚,嘴里几哇乱叫着:“疼,疼,不打,不打……”
“叫的不对!”叻宾很凶地吼着,手上动作也没停,“辛丑、癸巳、丁酉、乙卯。”
“啊,妈妈,妈妈,太婆…疼啊……”傻子嚎得更厉害了。
“不对!辛丑、癸巳、丁酉、乙卯,辛丑、癸巳、丁酉、乙卯……”叻宾打一下,念一遍,打一下,念一遍,傻子翻来覆去地躲,从床上滚到地上,怎么也躲不过去,直到他无意识地跟着叻宾念出了“辛丑、癸巳、丁酉、乙卯”,抽打才停止。
“看着这张脸,再说一遍”叻宾捏着胖子的后颈,猛地拉到自己面前,他点着脸上的画像,说:“念。”
胖子又惊又怕,哆嗦着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句“辛丑、癸巳、丁酉、乙卯”。
“听不清,大点声!”叻宾举起扫把吓唬他。
“辛丑、癸巳、丁酉、乙卯”胖子高喊着保住自己的头。
“很好。”叻宾揉了揉他的头发,掏出一个馒头递给他。
胖子战战兢兢地接过,迟疑地咬了一口,却见叻宾手里的扫把又举了起来,他含着馒头张嘴就要嚎。
叻宾捏住他的嘴,迫使他看向枕头边的纸笔,指着旁边的一道符纸说:“不想挨打就把这个画出来。”
胖子颤巍巍地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圈。
“啪”叻宾对着他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胖子捂着头又开始嚎。叻宾举起扫把“邦”一声打在床沿上,吓得胖子立马闭嘴。“照着这个画!”叻宾用扫把柄点点符纸厉声说。
胖子似乎不懂,在纸上又画了更多的圈圈叉叉。
叻宾快没耐心了,他撰住胖子的手,在纸上勾勒出符纸的图案,在胖子耳边吼了一句:“这样画!画不出来,今天不准吃饭!”
胖子抖了抖,瘪着嘴哀怨地撇了他一眼,趴在床头重新画起来,终于是照着符纸画了,虽然相差十万八千里,完全看不出原型的“神韵”。
“再画!画到一模一样为止!”
胖子连续画了好几张,一张不如一张,叻宾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扫把又把他抽了一顿。
叻宾重复很多次训练后,胖子终于形成了他期望看到的条件反射,这样线索就可以保存了。
既然有时间在这里训练傻子,为什么不逃回珠江呢?既然在这里留了线索,为什么后来又在电话里告诫不要找他呢?期间一定发生了紧急变故,这里一定有什么让他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