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轻柔,小心翼翼。以往林辉从未这般对待过旁人。
不知他是怕自己手重疼醒了姑娘,还是他担心面对姑娘醒后尴尬。
他的心中还是将世俗道德看得很重,不想平白惹得姑娘误会。
可命运似乎有意为二人牵线,旁人采药皆未捡到此姑娘,偏林辉入山便遇上了。
似乎人就是为他准备的。明知道他不可能见死不救,无论当时遇上的是谁,他都会捡回暂栖地。
昏睡了近一天,姑娘在换药时被挪动身体,从疼痛中醒来不可避免。
姑娘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正低头换药的林辉。令人奇怪的是,此姑娘并未表现出遇到陌生人的慌张与警惕,反倒在林辉抬头要看到她时,她继续装作未醒的样子。
她异常淡定的样子让人疑惑。这不该是一个姑娘遇上陌生男人的表现。
林辉换好药,轻手轻脚的远离了姑娘。他心中暗自庆幸姑娘未醒,不然姑娘苏醒不知会给他何种反应。
世间女子保守,他过往已有了解。若不娶进家门,免不得出些寻死觅活之事。即便彼此清白,恐姑娘心中芥蒂,疑清白有损,免不得当下以身相许。
若真遇此景,他不知如何应对。况家乡未至,不敢有娶亲之念。一切当以归乡为主,天降良缘之事,未敢奢望。
林辉与义兄交谈。姑娘此时装作刚醒。姑娘脸色不似初遇时惨白,唇色也恢复如常。
姑娘主动起身向众人道谢,言行举此颇为有礼,不似粗野之户出身。
姑娘道谢,众人却不敢白承恩情。除林辉,众人齐言,己非救人者,救姑娘者乃林大夫也。
林辉未料几人所言,竟略有局促之感。唇启唇闭多次,未吐一句应有之言。
酝酿良久终吐谎言一句,众人未予反驳,反倒心领神会面露忍笑之色。
林辉闻众人言,也未敢全认己之所为。虽救姑娘之事实乃林辉一人忙前搭后,可裁姑娘袖裙之事依旧令其难以启齿。
林辉言老妇为姑娘缠纱换药,将功劳尽数归于老妇。
此举只为令姑娘不至添忧。若姑娘细察,便会察出林辉所言非真。
众人中只老妇为姑娘缠纱换药不须避讳,林辉只得推老妇承天降之功。
可老妇自身尚须老翁照管,又怎有亲为余力照管姑娘?
姑娘若未亲见林辉为其缠纱换药,或许便真信了众人之言。
陌生之地,人难察旁人所言真伪。姑娘也不揭穿,似是明白林辉为何故作虚言。
众人见姑娘清醒,也不免对其详盘一二。
此姑娘名叫安安,因自小常犯要命之症,家人为求女儿总能遇难成祥,顾取小名安安。
安安乃冀中本地人士,父亲祖上却长居关外。早年父亲外出谋生,于冀中创下一点家业。娶亲生子之时未再归祖,平时与祖上亲朋只书信往来。
安安自出生始未见过祖上众人,旧时也未生出寻亲之念。直至战乱始,家破人亡。
父亲嘱其北上寻亲,那时父亲不知,关外处境远比冀中混乱,北上寻亲不是良策。
可父亲当地诸友皆不能无偿托女,若旧时家境尚可,将女托至友邻皆无不可。但无银钱之托付,终会遭人冷眼。
安安父亲不忍她日后寄人篱下,遂嘱她北上寻亲。虽至亲人身侧也有寄篱之嫌,可亲人骨血尚存,再遭嫌弃也终好过生人。
寻亲之事实为安安父亲临终嘱托,旦凡双亲尚存其一,也不至让女流落在外。
安安自小身体欠佳,幼时终日与药物相伴。人生几次遇恶疾,险些命丧当时。
熬过幼时,身体虽不似幼时天天药饭同备。但每至节气大变,依旧难逃身体染疾。
城中诸医她皆眼熟,每一位都曾登门瞧病,却无一人可令她健如常人。
身为女子,本就不能日日外出。闲时除了读书女工,倒也无更多事情可做。
女工费力,她之身体不堪其重,况女工卧床时不便操作,久之便不再拿起。
静卧于安安而言,除读书便是沉思。终日沉思难免意志消沉,她开始阅览群书,其中以医书为重。
身体自幼患疾,她常陷不解。她不知为何全城名医皆不能令她身体康健如常。
到底是医之名号存夸大之嫌,还是她之身体确与常人不同?
她产生深深疑问,而此疑问常人不可为其解答,安安自此向书中询之。
她循医理脉络,深研旧时名医之方。医理不能为其解答之迷,她便向五行之法钻研。医、命源头共汇一处,医查显症,命查疾之源头。
深研不功不负安安苦寻之心,身之疾源于何处,她已心中有数。过往她不识医理,无论登门之医才能几何,家人对其所开之方皆不敢怠慢分毫,每一方皆当作救命良药。
但众人之方非皆能对症,一些庸医闻声上门,知安安双亲护女心切,城中名为大夫者,入其家门皆能携银而出。
全家所积财富,多次被庸医诈取。庸医诈取财钱不论,有一庸医之方还差点害去安安性命。
不时受骗,损财费心。多年耗散家财,又惹父母难安,安安苦研医书也是被逼无法。
自识医理后,被诈之事从此消散。庸医所开方剂,所言医理逻辑,安安自行便可分辨真伪。
求人不若求己,吃便城中诸医方剂皆不能解疾。那自救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双亲自然信不过安安,毕竟从医须久。愈久经验愈丰。
若是自配之药吃出好歹,要让双亲如何是好。
安安耐心搬出过往众医行径,晓之以理获取依赖。又求双亲为其置办烘药之器,大有从医气势。
每日双亲帮带十种往日未见草药。安安于屋中照书仿画,一日识记十药,秋去冬来,渐熟日常所需。
自此后,安安不再须医登门开方,自身不适她皆能应对。
就连双亲身之不适,她也渐得医治调理之法。
幼时未料年至豆蔻竟成一浅陋医者,久病之人果有成医之潜能。